她拿着簪比划着，折的光晃了金峮熙的睛。他别过脸，说：“我只和姑娘谈，不跟她们讲理。”唐蒄大气不敢，也不敢多余的动作，转动着珠观察宋迤。宋迤姿态如常地吃东西，仿佛桌上隐蔽的刀光剑影与她无关，而那化验报告也无关要。金萱嘉还想维持家里的颜面，严肃地说：“你讲话注意分寸，尚小在这儿，唐蒄也在呢。”她没把话说重，抬手指了指留在金峮熙前的化验报告，“那是张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我。我念过大学，说不准能看懂。”金峮熙把那几张纸成团，宋迤抬起想阻止，又不知该如何开。他谁的面都不想给，故意往装酱料的盘里丢，却不想时运不济丢偏了，落在金萱嘉手边。金萱嘉信手捡起来，丢餐叉将纸团展开，却发现自己也看不明白，只能笼统地说：“这是化学呀。”金峮熙乐得看闹：“大学生，看懂没啊？”金萱嘉把纸端端正正地折好，递到金先生手里：“本来这顿饭我也要迟来的，刚给小家打过去电话，恰好王叔叔在旁边，问您这个星期有没有空聚聚。”金先生：“王景跃，他不是要升官了嘛。”金萱嘉笑着说：“您都知了？他就是来找您探风的，现在我也知了，那这宴席不如我替您去了。”两人一齐笑起来，气氛短暂地缓和来。众人都安心来专注吃饭，苏缃跟边的婆耳语几句，她立越过大半张桌走到唐蒄边，低说：“唐小，炉火上煨了老汤，苏太太让我问你要不要喝一碗。”唐蒄啊一声，问：“这么早就有汤？”宋迤小声提醒：“苏太太料想尚小是广东人，这几天半夜两灶上都须得开火。你待会儿还有补药。”唐蒄想了想，说：“给我盛吧。”那婆，又挪着小碎步走到苏缃旁边。唐蒄觉着刚才的婆行事像贼似的，事事都小心翼翼地捂着，生怕被别人知，和大方磊落的苏缃截然不同。没人说话就风平浪静，直到一个年纪看着三十岁上的女人站起来，遥遥对金先生说：“我吃好了。约了人去裁店看衣服，那料不能虎，我想监督着。”“不对啊，昨天看杜老板神气得像中了状元，还以为他底气有多呢。”金峮熙唯恐天不，睛一瞟就选定两位受害者，“旧人总是比不上新人，才半天衣裳就成了。亏得人比衣好，旧了也不怕被丢掉。”唐蒄明白他在骂自己，可自己在这个家里没地位，连开的立场都找不着。杜太太面薄，尴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宁鸳拉着她坐，说：“可真是个炮仗，留在家里平添闹。咱们不必上火，听个响就得了。”

    金萱嘉不想加战斗，坐她旁边的金芍雪把面包推到她嘴边，笑盈盈地说：“你尝一。”金萱嘉毫无防备地咬去，嚼了两呛得直咳嗽。金先生察觉到不对，问：“芍雪，你了什么？”“我在面包里加了辣，专辣人的。”金芍雪把面包像剑锋一样指向金峮熙，“二哥，你要不要尝？”金峮熙嫌恶：“生了还不如不生的便宜货。”“这话我听不懂，我们学校里老师同学都没有讲过这句话，”金芍雪天真地说，“今天要上学，我问问去。”立即有人附和着说：“我的小，这话你可不能跟老师说。腌臜地方说的腌臜话，不得净的学堂里。”金芍雪还是懵懂的表，说：“我不懂。”她推着桌，椅自动移开，她站起说，“爸，我去学校了。”金先生颔首，冲唐蒄扬了扬：“跟老师说再见。”金峮熙不肯放过任何跟人吵架的机会，指着唐蒄说：“这不就有个正经老师吗，何必到学校里去问？”没人帮她说话，唐蒄憋了几秒钟的气，转向边的宋迤说：“我的汤什么时候到啊？”“昨儿个戏园里唱的是《桃扇》，名角就是名角，混脸的就是有能耐。”宁鸳故意说得大声，“李香君虽是歌，但却有有义，在风尘，心却贞。”“吊几嗓算个的能耐，还不是给了钱叫他唱什么他就唱什么。狗会叫，还会咬人，最后还不得是挨人牵着。”金峮熙不屑地一抖袖，疾声说，“李香君难得，阮大铖却遍地都是，兄弟阋墙尔虞我诈——”“是，挨人牵着，跑不了。”金先生冷不防开斩断他的话，伸脖笑近金峮熙，“想回奉天老家吗？”金峮熙目光闪烁，似乎真在思考这个提议是真是假。金先生净利落地打碎他的幻想，咬字逐渐加重：“昨天晚上有人往敬我的酒里掺东西，我把他看成是家里人，没在外人面前惩治。拉去，悄悄地打他几。”最后一个字果断狠绝，如脱膛的弹金峮熙的耳朵里。唐蒄不知悄悄打几是什么意思，侯亭照和几个人捂住他的嘴把人拖去的时候就明白了。远传来沉闷的声响，唐蒄听得皱起眉来。金先生的睛在桌上的家眷们脸上逡巡一圈，毫不在意地用餐巾手：“你们别跟他磨牙，没人搭理他，他就翻不起什么浪。他没耍成威风，记恨的可不止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