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晖叹了气：“我知，或许你不想见，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邵翊的那些所谓‘仙药’彻底摧毁了他的，如今他只能缠绵病榻，或许不久后就……我没法拒绝，所以还是来问问你，但你放心，不是旨意，只是询问，若你实在不愿意，我可以想个借替你回绝。”顾思垂睫，霍的掌心温，一一化掉他攥起的冰拳，像一把绷了许多年的线，在这样的寒冬腊月、梅扑鼻香的瞬间，骤然松散了。乾坤朗朗，光投在白雪上，映微光，他记得顾令仪说一直一直在看着他，已故之人都有那么许多话要说，为背负了这些父辈恩仇的其中之一，那么想必，宋启迎也一定是有话要讲的吧。定了决心，有些话就没那么难开，他抬起，笃定：“我去便是了，跟你一同回去吗？说来我这一蛊毒解救，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此次，我便一同都见了吧。”“好说。”宋晖个笑，“车就在门外，与我一同归去即可，霍将军可要一同？”霍垂眸看了顾思清亮的。明白了。他摇了摇：“他自己有自己想说的话，这毕竟是陛与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就不去了。”宋晖也不求：“好，你放心，日落之前，必定将皇兄好好儿地送回来。”顾思猛地发觉有些不对：“你知……”我们两个的事……吗？宋晖了然一笑：“我有睛，也不瞎，这么多年看过来，莫非还不明白吗？得了得了，我就借皇兄一小小会儿，你们俩还没成亲呢，总不至于改霍将军叫皇嫂吧？”霍：“……”顾思：“……也行！”说笑归说笑，但看巍峨的墙渐渐靠近时，顾思心里还是不安的。他与宋启迎上一次的见面还是在地牢里，他将这位九五之尊骂了个狗血淋，酣畅淋漓，虽然当时是为了戏给邵翊看自己必反的决心，但与岳玄林那些是假话，对宋启迎的可是实打实的真心。这么多年的委屈、不满、难过，一脑地宣了来，不想两人居然还能有心平气和坐在一块儿的时刻，可当那些淋漓尽致的都宣完了，实话讲，顾思心里只剩了的疲惫。真的，疲惫。面对宋启迎的疲惫，反倒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宋晖将他送到明德门就停住了脚步，示意他自己去。殿里拢了许多火盆，外面冰天雪地，里温如，几乎要熏得人一汗来，宋启迎躺在榻上，艰难地息着，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他明明还不到知命之年。

    顾思突然有个奇异的想法一闪而过——如果他的父亲好好地活到了这个年纪，会是什么样的呢？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宋启迎支起来都勉，只能努力地转动脑袋和睛，张望着、望着：“……是思来了吗？”顾思猛地回神，走上前去：“臣……”“不必了。”宋启迎摆了摆手，虚弱，“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以君臣的份，是以叔侄的份，所以什么繁文缛节……都免了吧。”顾思倒也不推脱，从善如地收回那个还没有行来的礼，往宋启迎指着的椅上坐了。沉默。两厢沉默，他们似乎都在等着彼此开，却又不知自己能说什么作为开。终于，宋启迎有了动作。他小臂用力，似乎想把自己这幅病躯从床上起来，明黄的寝衣袖宽大，他里面瘦得如同竹竿一样的手臂来，他消瘦的厉害，听说太医院在邵翊案后给他展开了治疗，可那些药的毒已肺腑，再无可能除，宋启迎也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他艰难地折腾着自己，奈何手臂无力，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跌回榻上，最后还是顾思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一把，将两三个垫摞起来靠在他后，让他能够勉坐直。宋启迎无言地看着他面无表地扶着自己，又把自己轻轻地扶到垫边靠好。宋启迎忽然觉得很荒谬。这么多年，他集中皇权、大权在握、追求生，这么多年来了许多他自己都违心的事，可临了临了，能够扶他一把的，居然是这个跟他斗了一辈、算计了一辈的侄。“多谢你。”宋启迎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顾思明显顿了一，然后恭谨地退回自己的原位：“臣不敢当。”“我说了，今次只论叔侄，没有君臣。”宋启迎地望着他，“我知了所有的事，也知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思，这句谢，是真心实意的。”顾思抿了抿，似乎想忍，但又忍不住：“……你说没有君臣，只有叔侄？”宋启迎。顾思勾了勾角：“可我只知有一位皇帝，原来，我还有一位……三叔吗？”这句话几乎是锥心之言，宋启迎快速地眨动着睛，地了一气：“思，我知我要死了，人到这个时候总会想走灯似的把这一生看过一遍，是非功过、人生海海。这许多年，是三叔对不起你，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