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也低来奉汤药。谢宝因闻声望去，随即微微动了动被压住的双足，接着离开坐，再是双膝离席，先后站直，安步走去南。复又在仅容一人所坐的坐榻旁跪坐去。她向左侧伸手，淡吐两字：“给我。”一婢手捧盘，侍立在其旁边的另一名侍婢，则恭敬把漆碗递。谢宝因用木匙舀起汤药，亲尝一才喂给妇人，举止敬重。范氏心神舒缓过来后，看着前这个女郎如文帝侍母那般为她尝药，怔愣许久，最后她咽发苦的汤药，无限概：“李夫人与我说起想要去照顾你，你待我都如此尽心尽力，想必心中更念亲母，如今就看你是怎么想的。”谢宝因垂睫，继续为妇人侍汤药，语气平平：“我奉在阿母膝十几载，受阿母教顺，以孝敬忠信为吉德，至于李夫人。”过去的许多年里，虽然很多时候都是如履薄冰，但亦有温脉脉的时候，与家中姊妹、幼弟也亲如同胞。即使亲疏有别，可妇人自幼受习于《女诫》，以班昭为师，心常“男能自谋，不以为忧，唯念诸女，每用惆怅[5]”，因而待她与其余姊妹并无区别，以严教之。她知，这样的嫡母已经是很好。想起李夫人在她嫁前所说的那些话，谢宝因神淡然：“李夫人若想来，我为亲，自要扫榻相待，不敢减孝心。”范氏闻之满意，她的昔日悉心教导皆被遵循：“从安还未自西南归来？”谢宝因跪直上半，用上佩巾去为妇人拭去：“郎君命曲往建邺送过几次简牍，大约要暮秋九月才能归家。”范氏见她姙娠，命侍婢拿来坐，然后令她不必再侍汤，只是想起代嫁一事，如实告之：“当年的事，你阿父不是不想拒绝，也绝非是因为与天的那些知己，他和天的知己再重，还能重过他和林立庐的？只是不能拒绝。自你大父始，渭城谢氏便已开始式微，逐渐失去能与天抗衡的能力，这权柄就像那陵江里的细沙，握的越就失的越快。”谢宝因既到惊愕，又瞬息明白过来，天介士族的姻亲，是以此为探路的瓦砾，要看三大士族是否还如昔年那般不可撼动。林业绥与她的婚姻便是瓦砾。

    谢絮因亲送阿姊谢兰因登车离去后，在巷又遇一个所属士族的隶。回到居室，她便与人说：“阿妹，林家有僕前来寻你。”谢宝因两拜行礼后，缓步去。她看着阶前中的那人，讯问：“寻我何事？”僕不敢抬目，低恭敬应答：“五郎所居住的房舍了事，二夫人从蜀郡带回来的那位小郎君在五郎所居住的房舍了事，听闻是右臂见血，二夫人因此而大闹，家中无人能理事，只好来极巷请女君归家。”谢宝因闻之顰蹙，不发一言。见血？怎会如此严重。五郎林卫隺的品亦不是能此事之人。忧患已在萧墙之滋生，她只好去与妇人辞别：“阿母初醒，女理应忧虑侍疾，但家中有事，我恐不能再尽孝。”范氏女君多年，知其中急，颔完首，最后再教诲：“治理家私便如同治理国政，万莫不有规矩。虽太祖以孝治天，但明法令，严刑罚，国才能不。”她笑着望向这位女郎，嘆息一声：“你比你那些阿姊都要通畅聪慧，不仅诵读儒家经典，还涉猎兵家经典，心该明白孙所言‘厚而不能使，而不能令，而不能治，譬若骄，不可用也’。”谢宝因拜手揖，静心受训。她知，那件事已经无法避免。如今必须为之。【作者有话说】[1]卢橘即枇杷最早的称呼。[2]三国王肃《孔家语六本》：“大雀善惊而难得，黄贪而易得。”【译注：大鸟容易受到惊吓，所以难以捕捉到，鸟贪吃，所以容易捕捉到】[3]东汉班昭《女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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