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死亡是有预兆的。被杀害前的两个星期，死亡如同熟透了的红苹果，接二连三扑到顿面前……1995年6月5日，星期一，清晨六，我被窗外的尖叫声惊醒。以为那是噩梦里的声音，好几年没再来过了，挣扎着要爬起来，但无能为力，仿佛有人重重压在上——许多人都有过类似经验，据说这就是“鬼压床”。他又来了。我看到一张脸，暗黑中模糊的脸，安在壮男人的躯上。像小时候那样，我想尖叫，却发不声音，似乎被掐脖。窗外又传来第二声、第三声、第n声尖叫，从凄厉的女声变成野的男声……这些撕心裂肺的叫声救了我的命。晨光熹微，噩梦中的那团脸消失，只剩床贴着的海报，拉多纳正捧起大力神杯，他是我少年时代唯一的偶像。这是寄宿制南明级中学，从四楼窗向外眺望，学校图书馆的屋上，躺着一个白衣女生。虽有百米之遥，但我一就认了来——柳曼，扭曲得不成样，一动不动地僵在屋上，黑发如瀑布般铺在红瓦楞间，我想起看过无数遍的《红与黑》。她死了。柳曼是三（2）班的，而我是她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我叫申明——申明的申，申明的明。三年前，我刚从中文系本科毕业，分到南明级中学老师，这是我最熟悉的学校。我只穿起一条，披上衬衫冲寝室。整栋楼响彻男生们的喧哗，大多第一次看到同学死于非命。我连带爬地摔倒在楼梯拐角，又疯狂地爬起来，没到额正在血。学校大场颇为宽广，中间是片标准足球场，外面有圈田径跑，再往后是一大片开满鲜艳朵的夹竹桃林，反正在这荒郊野外有的是空地。十年前，就在这片跑上，我获得过校运动会的男百米冠军。我着膛，撒开双全力冲刺，时间一停滞，仿佛在我与图书馆之间，隔着一条不见底的河。背后就是女生宿舍，尖叫与哭喊声此起彼伏，少女们都趴在窗，焦却已从屋的女尸，转移到我飞速穿过场的背影上。1分20秒，从寝室到图书馆。

    南明中的校舍比较新，唯独图书馆的两层小楼例外——不知多少年前就在这儿了，还有传统的歇山，屋脊上开了个小阁楼，谁都没上去过。这扇神秘的阁楼窗，半夜偶尔会亮起微弱灯光，成为学校一大灵异传说胜地。来到充满纸页与油墨味的二楼，整栋图书馆都空无一人，除了屋上的死人。再爬一层楼梯，小阁楼的木门从外面用销锁上了。我销推开门，迎面是一间幽暗屋，窄窗来刺的亮光，堆满各老书，灰尘呛得人咳嗽，伴着一奇怪的味。窗是敞开的。风了发，我毫不犹豫地翻窗——图书馆楼，瓦片与几蓬青草在脚，横卧白衣黑发的少女。跌跌撞撞摸过去，脚底一几乎摔倒，远远听到女生宿舍一片惊呼，有块瓦片应声坠落，在楼粉碎骨。我看清了柳曼的脸，南明级中学最漂亮的女生，也是言蜚语最多的女生，其中最为不堪耳的八卦——与我有关。从她僵扭曲的表可以看，她死得非常痛苦，双瞪大了面对天空，最终时刻看的是月亮还是星？抑或凶手的脸？为何我认定这是一场谋杀？不过，她死去的姿态很漂亮。像一朵被摘来的玫瑰，正以独特的姿态渐渐枯萎。我惧怕死亡，但不惧怕死人，小心翼翼俯，向柳曼的脖。女生宿舍的尖叫声越发惶恐凄惨，不知我在她们心中的形象，是变得更男人还是更可怕？摸到了——只有死人的肤，才会如此冰凉，还有一特有的僵。尽有充足的心理准备，我还是倒在瓦片上，蹬着脚仰天挪后几寸，指尖电一般，仿佛再过片刻就要腐烂。我已代替医生开了柳曼的死亡通知单。忽然，角有两滴泪落，这是作为一名中老师，尤其是死去女生的班主任老师，最为合合理的泪。我与柳曼并排躺在图书馆的屋上，就像两尸。我看不到星星与月亮，只有清晨暗的天空，似乎飘浮着死者的灵魂。透过大场上浑浊惨的空气，女生寝室的某个窗，她正藏在一堆女生的隙间，异常冷静地望着我。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