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抬眸，底一片苍翠的清灰，半透半掩，如泉中被打圆的石，暗藏动机与力量。他用微微挡住邵梵看赵兴的锋利目光，走远了几步，免得赵琇与旁人听见：“渡之，我知自己在什么。有些东西，刻在心底，不会忘，不能忘。”“你不能忘的，大概是你容不他。”一个“他”字，指代何人？邵梵几个字猛然戳住王献，让他彻底失语。邵梵缓缓说：“你看见的利益牵扯其实在后，老侯爷养我教我的恩在先。若你真要再骗我一次，那这次，就将我也算去。连我也别放过，你便能得偿所愿！相反，若你算不过我，那就栽在我手中了，我与你割袍断义，从此兄弟义绝，想要我成全你再无可能。四哥，你听好了吗？！”王献角崩裂，面骇然：“渡之，我绝不会害你的！”“可你害他，也是害我，要他死，便是要我自绝。外人嘲我愚忠也罢，朝廷臣骂我蠢孝也罢，他们都不是我，他们都不理解我。可四哥不同。四哥清楚，谁迫害他，都得先过我这一关。所以，你自己选罢，到底要怎么终究在你。”赵令悦什么都没明说。可邵梵何其聪慧，对他们打的算盘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慧极者自伤。悟者自扰。邵梵从小便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宇文平敬是大，所有正直的纯臣膝盖发，对于这个藏恶的天，他们只是被迫弯腰，曲起膝盖朝他俯首称臣，实则跪不久，也跪不，只有将他从那个位上拖来，还权于贤者，朝廷与国家才能真正走上正。——邵梵看透了这一切。他甚至知，此次他一离去，城中必会生事，而局势转折的关键之一，就在于王献。周围人陆续从岸边往船上挪动，踢踏得泥撮响。王献不及去多想这番话，才一说完，邵梵已调转剑柄朝南的军船走去，众人跟随他后，脚步尽数飞驰。王献伸一只手想去挽留他片刻，却也只碰得他衣裳一角的甲。手被甲片划伤，立即一，血珠不断冒，几粒粘在他的铁甲上。王献倒一气，可邵梵不曾回。他用帕包住手指，护住后沉睡孩儿，一转，匆忙与赵琇探寻的视线撞上，这一次，赵琇没有厌恶地避开。王献心一动，不知该喜该悲。

    ——方才他们在远低声争执，她又听去了多少只言片语？临近年关，鲸州在激战，郑思言带兵北后已有快两月。十月之后至今，夏人都退居自地，与大盛各不侵犯，郑思言方谈拢停战一事，便收到朝廷遣令，让他回京中述职。这也是每到年关，各边武将回京上朝的传统惯例。他接过旨令，才发现拟官落款里，有钱檀山。忽然记起，临走前王献自个儿落摘了乌纱帽，群臣一直建议复钱观职了王献的缺。宇文平敬自然是推掉劄，在他带兵北上前，朝廷还在为钱檀山能否复职，在垂拱殿殿外跪谏，现在看来，是那帮嘴里喋喋不休的谏官赢了。这是为何啊？宇文平敬吃错药了？待郑思言甫回到建昌，他才知，原来是因为老宰执梅雪尘，在年消逝职了。郑思言觉得，这人，就该是活生生被宇文平敬给气死的。宇文平敬肆无忌惮地去删改国法条规，被梅雪尘这帮风宪官带阻止，君不君，臣却是臣，屡屡在朝堂闹的不而散。他最后一次上朝时，梅雪尘气到嘴青紫，准备摘帽撞以明己志，垂拱殿里你推我拉，哄哄的一片，当时吵的他耳朵都快聋了，便觉还是北上打仗来的舒服。郑思言想了想，几月前他想支援邵军，这梅雪尘也为他说过话，只不过被那些个军侯驳回了，他便也买了两只素白杞，带副将去了梅府，给梅雪的灵牌尘上一香。梅雪尘有一老妻，早年失，遂无送终，由钱檀山与王献代劳。见是他来，钱檀山还有些诧异，“郑将军？不曾想你今日便到了，我与朝廷报的此月旬。”“呃。本将方京，来看看老相公遗。”郑思言咳嗽两，放了，转看见同披麻带孝，从院拐来的王献，“那个，你也节哀顺便，节哀，节哀。”“郑将军。”王献儒雅一笑。郑思言哼声，“王献，你倒是未曾变过，走哪儿都临危不的样！”三人聚在灵前，也不便大声说话扰了逝者，偏郑思言嗓门大，钱檀山略讪，王献便借此送郑思言门，不及他上，拉住他的缰，“郑将军此次回来，待多久再走？”“不知呢！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他嚎两声，才想到王献从不说废话，拉他攀谈，应该是有要事，“你别拐弯抹角，直接说，想什么？”“借一步说话可好？”郑思言略思索，便：“我回京还未打过牙祭呢，你不如挑个好脚店（宋代私人饭店 不能自主酿酒 能自主酿酒的称正店），让我先吃上个一顿！北边的菜是真难咽啊，你看看，我见得，脸上都掉了一圈！”王献清风般一笑，“新开的问苏楼名气正盛，有些许新菜式，很有建昌特。将军若不嫌弃，可带上两位副将，与献一同前往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