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聚会神看人打仗不觉得，俞嬴这会觉得额也疼，胳膊肩膀腰背哪儿哪儿都疼，腹也很是饥饿，便拍打一上的土，把上的包袱解来，翻一个粟米饼来吃。在她不远有座荒坟，俞嬴看看那坟，看看那坟旁大树上的刻字，再看看如今的自己，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叫盈的女与一士相约，趁兵奔，等了一夜，那人也没来。盈在坡上又怕又担心，失足跌山坡，磕在石上——再爬起来的，便成了俞嬴。俞嬴是再想不到竟然真有借尸还魂这回事的，况且即便有，不也应该是大善之人，亦或有大愿心的人来还这个魂吗？直到她看到那坟旁大树上的刻字，一行略有些歪斜的燕书：“公俞景嬴墓。”哦，原来因为这是我的埋骨之地……俞嬴一边啃粟米饼，一边又看一那几个字。燕书古拙，颇有几分像她小时候学的俞国字。俞嬴的心思短暂地被带到很久以前的俞国。她的父亲是俞国宗室。俞弱小，那些年被灭国了几次，一任任国君死得太快，在俞国最后一次灭亡之前的两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到父亲国君了。俞国，嬴姓。她虽有几位兄，却在姊妹中居，故而在齐国及其他诸国鬼混的那些年，众人多称呼她公俞嬴，自然，也有人叫她孟嬴。至于“俞”与“嬴”中间谥的“景”……孟嬴有些无奈地笑了，燕人不但帮着收了尸，竟然还给了谥，还谥“景”。“由义而济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布义行刚曰景”，更甚或“德行可仰”1……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赞誉太过就是讽刺了。燕国人也不怕我在面躺不安稳诈了尸。果真“诈了尸”的俞嬴不太明白，何以自己明明死在齐国河间，却埋在了这燕地边城弱津。两地离着倒也确实不很远……莫不是当年齐侯受伤，被吓破了胆，不敢回临淄，便奔来燕国，顺便把我也带来了？算一算，已经过去十二年，当年河间之战最终如何，赵亭是否趁机发难攻城，不是俞嬴这埋在土里的死人能知的，也不是这叫“盈”的小小少女所了解的。俞嬴再次翻翻脚边的包裹，想从里面找一件厚实儿的袍穿，却突听得人喊：“别动！”燕军大营。令翊正皱着眉，不耐烦地听其叔父训话。令朔气得胡都抖了，指着令翊的鼻：“我算知你为何重伤，不得不回都城修养了！像你这般莽撞，能有命在，已经是侥天之悻！你刚好一儿，不老实在都城待着，又求了君上来这里。“来就来罢。我问你，汝父是怎么教你的？家里的兵书上是怎么写的？斥候是什么的？啊？“以二三十骑对几百齐军！我到这个岁数，没见过你这般轻敌的！

    “你名‘翊’，就真当自己会飞能上天了！”众军将为免尴尬，早退了去，但到底还是留一二亲近之人。军中虽肃穆，听了这句“上天”，几人还是有些忍俊不禁，纷纷劝：“将军，都尉勇武过人，且有胆略，这次杀了齐军锐气，是可喜可贺的事。”令朔叹：“并非我令氏弟不能死，可也不能莽撞送死。他父亲驻守东北边……”令朔正说着令氏世为燕将，不畏死难，一片忠心，有人来禀报，抓了个人，疑为细作。战时不比平常，令朔暂时放训斥侄的事，让人把细作带上来。想不到，竟是个女人！令翊混不把叔父的训斥当回事，抱着肩，也扭看这位“细作”。这女量颇，面苍白，额带伤，上有些狼狈，打扮得倒像个平常乡间女，只是一双睛也太有神采了些——见了自己竟然还弯了一！有鬼！哪里有这样的乡间女？便是那些有见识的耆老来到兵营，也无不打颤。令翊正待说什么，已被其叔父赶了去。令翊了大帐，刚才跟他一块在南岸当“斥候”的两个骑兵正等着。便是其中一个发现山坡上有异，捉住女“细作”的。这些人是令翊从边带来的，是他的人。令翊与他们一同去看刚才缴获的齐人军械。常听说韩人、齐人的剑戈铸得好，倒要看看好在哪里！等令翊看完一堆刀枪剑戟，又去略清洗了手脸回来，便见众将都在，那疑为细作的女笑地站在叔父旁，而叔父称呼她“先生”！令朔脸上缓了神，对令翊：“亦冲先生乃儒家西先生再传弟，与那边山丘上埋葬的公俞景嬴既是同族，又系同门，此次是来祭拜公景嬴的。恰好碰上齐国侵燕，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说着还客气地对那女颔首作礼。令翊不是不知有朝为田舍郎，暮为卿相客这事，只是——这也太快了吧？叔父真的查证了这女份吗？“亦冲先生还有诸将都为你说，责罚暂且寄，你要好好反省。”令翊人在叔父屋檐，不得不低，冲众人还有俞嬴行礼谢。众人答礼。俞嬴也微笑还礼，一雅言：“都尉请勿客气。”当时远远地看，便觉得这位形貌颇佳，如今离近了看，只觉得更好！八尺有余，明明是武将，却甚白，丰额鼻，一双英气的剑眉，睛却很清秀，尾微翘，许是因为刚净过面，睛微红……俞嬴笑着别开，再看就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