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嬴欣然前往。其实俞嬴不觉得自己算儒家弟，甚至不能算读书人——从前跟阿翁读书时，时常心不在焉，小一的时候就念着扑蝶采、捉虫喂鸟，钓鱼捕虾，逗小犬。大一些就想去野，与人谈阔论，每每听人称赞“公见”，心里就得意得很，面上偏还要不动声地谦虚。那时候俞嬴又尤其不看儒家的书，只觉得老、、孙不哪个都比孔通透，不止一次腹诽，难怪孔被困于陈蔡之间，好些天吃不上饭。年纪轻的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及至到死，再到如今又死回来，俞嬴虽越发了解孔的那些境那些话，但终究与儒家那些修立德君之不沾什么边儿。俞嬴在心里叹着自己“非儒”，被太友带到儒家诸贤的书简前。俞嬴不再是年轻时候的样，当谢过太友，认真地观阅起那些简册来。直到她取了一卷有些老旧的竹简。“这是西先生的弟记录其言行的书。里面还记录了许多西先生诸弟的事，或许有先生的老师呢。”太友走过来笑。俞嬴拿着简册的手一，双手将竹简轻轻展开。“守问曰：‘诸皆问孝，之说何以异也？’”“守问忠。”“守问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1何谓也？”……俞嬴微笑，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老翁是怎么拿着简册找老师刨问底的。“守先生是俞国相，先生见过吗？”太友问，不待俞嬴回答，自己已经说了，“看我！先生自然没有。友去齐国为质的时候，就恍惚听说守先生故去多时了。先生年轻，自然没见过。”俞嬴笑一。“简册中可有提到先生的老师？”太友笑问。俞嬴摇：“未曾。”“都是些残卷，难免缺漏。”太友。俞嬴。俞嬴在太友的书室消磨了不少工夫，还在太那里吃了顿饭，并且见了太的嫡启。启十岁上，有些瘦弱，一双大睛黑白分明。启虽年纪不大，却文质彬彬的，对俞嬴行礼的样也有模有样，比俞嬴幼时像儒家弟多了——直到用膳时，从袖里两个打弹弓的泥。俞嬴在心里笑了起来，这才是稚童嘛，什么老气横秋的。太友瞪了启一，回看俞嬴睛里满笑意，不由得也笑了。吃罢饭，太友有些踌躇地看向俞嬴。俞嬴微笑着等他开。

    “待战事毕，先生还在令氏为客吗？有没有别的打算？令氏固然很好，但先生为女，在军中到底不太方便。”太友停顿一，“以先生大才，教导友都是足够的，然太太傅为官职……先生看启的资质如何？若蒙不弃，请为其师。”俞嬴有些沉。“不急。友携启，愿待先生。”太友郑重行礼。俞嬴也行礼，谢太对自己的看重，又说等与齐之战结束，再决定这件事。令翊了，见了燕侯，听老翁唠叨了一会，来遇到公仁和公韦。这两位公都与令翊差不多年纪，令翊养伤的时候与他们还有一些世家鬼混了不短一段时间。碰上了，自然不好走开。等在公仁用过膳，找寺人打听了，知俞嬴还没走，便去太那里接她。经行折廊，隐约听得墙外两个寺人说话：“太几日都请那位先生来，莫不是想让那位先生太妇吧？太妇去了三年，太也是该有新妇了。”“这可不好说。我听说今日太让人将公孙带过去给那位先生看。”令翊皱皱眉，快步走去太舍。俞嬴也正与太告辞。太友让人将一架古琴还有俞嬴之前见到的那卷记录西先生言行的书捧过来，“这俱是先生师门之，当归原主。”俞嬴没有推拒，认真地谢了太友。令翊便是这时候到的。彼此都再行过礼，俞嬴和令翊便告辞走了。来时令翊坐自己的车，回去偏挤俞嬴的车。俞嬴捧着那卷书看，旁放着琴。看俞嬴盯著书简，半天没动，令翊清清嗓：“先生似有所思啊，何妨说来，我帮先生参详。”俞嬴抬起，略怔一，思绪从十几年前的事中来，笑：“嗯~那请小将军帮我参详。若我如今当了启的老师，日后启了燕侯，会不会让我居太傅之职？燕国诸臣会不会不同意一个女为太傅？”令翊也怔一，随即笑了，想了想：“届时我必已为上将军。先生贿赂贿赂我，谁若不同意，我便带人打上他的门去。”俞嬴击掌。两人同时大笑。 又要使了既然武事了，俞嬴和令翊便返回新河大营。令翊的婶母安祁收拾了许多东西给他们带着，有给令朔的，有给令翊的，更多的是给俞嬴的。俞嬴十分推辞，这是去帮着打仗，这一车一车的，又是衣裳，又是吃的，又是喝的，倒好像是陪嫁妆奁——不知是不是令翊与其婶母说了，这车上光不同的醓醢就有七八陶罐。临行，安祁又言辞殷殷，颇多不舍之意。知的，晓得俞嬴是令氏门客，不知的，会以为俞嬴才是令氏女，而令翊多算是送嫁的——安祁对他的嘱咐是：“路上当心，护卫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