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嬴对公孙启：“国与国之间，便像人与人之间一样。君之人求的是‘我好，你也好’，放在国与国之间，便是诸国亲睦，无争无战。这样的大同之世，三皇五帝的时候尚且不能，我们便不说它了。“与‘我好，你也好’相对的是‘我不好，也不能让你好。’这若是人，定是小人，为人不齿。然如今大争之世，诸国却多奉行此策。比如三晋救燕伐齐便是如此。三晋每次救燕，财力兵力损耗不可谓不大，但为了不让齐吞并燕国，一家独大，却每每相救。然此策一时一事奉行或可，若只把光定在他国，对不修国政，对外征伐不断，国力一定空虚，这样的国家岂可久存？“除此外，老实人往往奉行的是‘我好即可，不你好不好’，而枭雄则奉行‘我好，但不让你好’。但在蛰伏时，往往很难分清老实人和枭雄。”公孙启：“老师以为，当今天，谁是蛰伏的枭雄？”“比如在河西被三晋狠揍了一顿的西秦……其实列国又哪有真正的老实人？我们燕国也可以是枭雄。”公孙启，轻声：“其实父亲也跟祖父提了招贤纳士的意思，但……”公孙启抿抿嘴，没再接着说。燕侯年老，没有锐意取之意。当初俞嬴与太友说到“学”“招”二策时，便知那恐怕一时很难在燕国真正实行起来，但继任之君有心，燕国就还是有希望的。不好对其孙言其祖父的过失，俞嬴笑：“不说君上，只说我们。就招贤纳士这件事，我们能不能‘我好，但不让你好’？“招贤纳士这事，若是在史书上，不过二三十字，史官说某某贤士从魏来，某某贤士从楚来，然后便说某国大治。其实哪有那么简单？我们在临淄，恰好可以细看齐招贤之得失，日后在燕国推行时，学其，避其短。这是大。“还有小。临淄有贤者来，公孙不该去拜访吗？听贤者之言，会有所得吧？公孙为燕国太之嫡，代表燕国，公孙谦逊好学，在贤士中留名，日后燕国若招贤令，贤士奔走去燕是不是更没有疑虑？若是得好，兴许我们离开齐国时，便会有贤者跟我们一同走——挖墙角儿这事，我们不必跟齐国客气。”公孙启笑起来，那边拿着册书简看的令翊也翘起角儿。“刚才说的是‘我好’，面再说‘不让你好’。说实话，此时我还没有什么破坏齐国招贤之策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即便我们与他国使节不在其中手脚，齐国的招贤之策想见成效也不容易。世上从来不缺贤士，便如世上从来不缺千里，但善相的伯乐、能让千里奔腾的草场却很少。”公孙启看一那边的令翊，笑问：“老师看，齐相是那个伯乐吗？”

    俞嬴瞪一公孙启，公孙启抿嘴笑着低。俞嬴正：“田向这个人，光见识是有的。若我没猜错，这个招贤令便是他来的。但齐侯当真是纳谏之君吗，他能得了齐侯的主吗？如今齐国朝堂被田氏宗室把持，宗室之人会愿意朝堂旁的人吗？“如变法一样，这会动许多人盘的事，往往要献祭主理之人。田向是权衡利弊的手，他愿意为了齐国、为了这件事献祭多少，很难说。这事，其实更适合那等只循心中之、旁的全不顾忌的孤直之人来。”俞嬴说田向的话，很是平实直接，实在算不上客气，令翊却从这平实直接与不客气中听了熟稔，听了知之甚，他不由得皱起眉。再想到田向说鱼醢“也是向最的味”时的语气，还有他有时看俞嬴的目光，令翊的眉皱得更了。此时想着“俞嬴”的，还有另外一人——冯德。临淄一小馆舍中，冯德在屋里来回走着。他不明白盈怎么成了太太傅，又听人说那位太太傅叫俞嬴，是俞国宗室女，难只是得相似？冯德的祖父曾在中山过几年小官。中山被魏所灭时，冯家搬到燕国边城弱津避战。冯德之父没什么作为，到冯德这一代，虽还着个“士人”名，家里过得却很有些艰难。冯德是个有大志的，多年来读书很用心，其父祖对他也寄予厚望。前年上巳日，他去桃渡祓禊游，遇见一位邻闾女，便是盈。盈是小商人之女，原所，与其父、其继母并弟妹们都不算亲近，过得很是孤寂。冯德在边见到这样一位带着清愁的丽女，心中怜惜，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白首之约。冯德“约”后，便有些后悔了，他是一个士人，仓促地娶这样一个商家女……但让冯德当面与盈毁约，他又说不。盈说，其父有意将她许给一个鳏夫，央求冯德带她走——当时齐国侵，弱津之民纷纷逃难，正是奔的好时机。冯德没有去那个相约的山坡。怕以后再次见到盈不好说话，冯德脆辞别家人，往赵国奔前程去了。冯德想到从前盈有些倔地低着的样，羞玩衣角的样，哭着看自己的样，再对比上巳日那女有些玩世不恭地倚着竹对人浅笑的样，神确实不大像……难真的是两个人？但得也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