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谶言，君臣黎庶，大都也是敬畏相信的。便是最“敬鬼神而远之”的儒者们，说起周宣王时的谶谣“檿弧箕服，实亡周国”，2说起幽王与褒姒，谁不警惕慨？自然，也有不信邪的，比如俞嬴。前次去游说魏侯会同燕国一同伐齐时，她就很无耻地随编了个童谣哄魏侯：“魏赵韩，一生三；三晋起，终归一。” 又胡扯了什么上天有所示，多令星宿凡，化为小儿，造作谶谣的一篇鬼话。如今有同样不信邪的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她了。以俞嬴看，“女朝，社稷摇；女来，家国亡”这狐谶编得忒不走心，还不如她那随说的“一生三”呢。但谶谣这东西，重要的本也不是不，有没有韵味，策那般忙，还专门就此事来找俞嬴。俞嬴笑：“我大约得罪了狐狸祖宗，得全武的狐狸都跟我有仇一样。”看她神，策便知她有应对之法，也就放心了：“太傅自己小心着些吧。” 又说了一阵公事，策便告辞离开接着去忙他的。对付谶谣，俞嬴确实有办法，且不是一个办法。比如以谶谣破谶谣，得各谶谣满天飞，但那是“破”的办法，不适合如今，不适合在燕国。那便——像个槌一样破吧。哪想，有人抢着当了这个“槌”。全城都议论纷纷的事，朝臣们、相燕杵乃至燕侯自然是都知了。燕杵皱着眉。其手的小宰大夫江临面带忧地：“事关社稷安危，这事是不能等闲视之的。”大夫历也对燕杵：“早就说‘毋使妇人与国事’是有理的，如今天降不祥，奈何？”燕杵之幼燕渡：“从来也没听说过一个女上朝理政的，君上还以她为太傅——”燕杵斥责他：“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燕渡悻悻闭嘴。江临和历都劝燕杵，燕杵去见燕侯。燕侯哭笑不得：“您怎么会也信这东西？”燕杵正：“从前宣王时的谶谣‘檿弧箕服，实亡周国’预伏褒姒之祸，还有晋假途伐虢之谶，当年齐国田氏的凤凰之谶，都应验了。这是上天之示！” 令翊的办法相燕杵以“谶谣为上天之示”劝谏燕侯，燕侯则说“家国大事，岂能惑于畜言兽语无稽之谈”，伯侄再次识见相左、不而散。江临等来探问，见燕杵神，便知燕侯未纳相之谏，也都摇叹息。

    江临与历了燕杵宅，历笑：“上大夫此计妙甚。再找上将军多借些捷士卒，让他们在城郭外多多地行事。此时相劝谏，君上不听，到时候城外人心惶惶，群臣都劝谏，难君上还能不听？”江临：“仲直嘱咐他们小心些。”历笑：“放心。狐狸从来不在一个地方鸣叫第二次。”是夜，有更多的人听到了狐鸣。照旧例，燕侯朔望之日大朝。大朝后又往往有小朝，燕侯会留重臣及相关职事官吏，议一些不方便大朝上说或大朝上议而未决之事。除了这一个月两次的大朝小朝之外，燕侯与诸臣平日则是或单独召见奏对，或召几位相关之臣一同议事。狐谶之事，朝臣们有的在观望，有的在议论，有的如相燕杵一样去求见了燕侯，有的则憋着等大朝会时发作。然而还没等到大朝会呢——粮从南到北贯穿武，将都城一分为二。白日间粮上很是闹，有行船，有客商脚夫，有畔人家在此洗洗涮涮。晚间粮上就清净了，近日尤其清净——从前人们天黑后不去边，怕的是“鬼拉替”，如今怕的却是城中传闻的狐狸。畔一人家，男与友人喝酒，归来甚晚。其妻责怪：“这时候才回来，不知狐狸的事吗？”男：“狐狸才不咱们这些平常人呢。我今日吃酒听人说，那狐狸叫的是什么‘女朝，社稷摇；女来，家国亡’。听说有个女在朝中了很大的官，狐狸鸣叫就是说她不吉利。”其妻：“这个女我知。南邻家的柳还见过她呢。就前阵，好大阵仗在城外迎接那回……”男：“听说君上拜她当老师。呵，竟然拜一个女当老师……”其妻拿横他：“女怎么了？你一个男的又比我们多什么？我成日家忙得要命，午让你去……”男躺到席上：“哎呦，困死了，睡觉。”其妻唾他。男一骨碌去搂其妻。夫妻笑闹间，听到外面传来不知是什么兽类的嚎叫。声音很是凄厉。两人停住。“这是不是就是那狐鸣？”妻小声问。夫妻在屋里屏着呼静听。又有几声那样尖而凄厉的嚎叫，随后果然——“女朝，社稷摇；女来，家国亡”“女朝，社稷摇；女来，家国亡”……那狐狸叫的是“女朝，社稷摇；女来，家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