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翊有分寸，俞嬴落之事已经查完，便不再手司寇后面这些事。从前他便三天两地来太傅府，如今俞嬴病着，他来得更勤了。俞嬴懒怠吃东西，连她一向吃的各甘甜糕饼都不想吃了，医者又不许她吃醓醢等发，她便每日粥。本就不胖的一个人，这一，就越发瘦了。令翊手里拎着莲叶包的一包东西走厅堂：“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个你肯定喜。”俞嬴病着，不想动，没有站起迎他，只是指指席让他坐，又懒懒地笑问：“什么好东西，难是天上的龙不成？”令翊笑：“若真有龙，翊就真去给先生猎来吃。”俞嬴抬看看他，只是微笑却没说什么，又捂着嘴咳嗽起来。令翊将温递给她，俞嬴饮一，压咳去。令翊也知刚才的话说得孟浪轻佻了，但哪个男面对心上之人，不想“孟浪轻佻”？令翊把那个莲叶包解开，绿中带红的鲜菱角来。俞嬴果然大喜：“哎呀，是菱！燕国竟然也有此吗？”菱多于南边泽池沼，燕国确实少见。令翊笑问：“先生许多年没吃了吧？”俞嬴。让侍女清洗过，令翊取一个，拿小刀将之划开，剥里面白的菱给俞嬴。俞嬴接过来咬着吃——又鲜又脆，还带着甘甜。令翊剥一个，俞嬴吃一个，可惜令翊只剥了几个便不剥了：“我问过医者才拿过来的。医者说不能多吃，不然伤胃，尤其不宜生着多吃。”俞嬴只好作罢，斜倚回凭几上。令翊哄她：“让庖厨煮菱米粥给你吃。医者说这个可以清镇咳。”俞嬴。令翊又补一句：“多加些饴。”俞嬴笑，恍惚想起小时候父亲、母亲、傅母还有阿翁都这样哄过自己，还有后来的田向……令翊问她从前是不是采过菱角。“采过，还因此踩翻了小舟，掉到池里，把阿翁吓得够呛。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会游了。”俞嬴笑。令翊问：“几次听先生说起‘阿翁’，偶尔又说‘老师’，是同一个人吗？”俞嬴。令翊不纠结于这位老先生，又胡拉扯地问她小时候不哭，怕不怕黑，会不会爬树，有什么玩伴之类。俞嬴一一跟他说。令翊从前问过俞嬴是不是真的捉虫喂鱼、钓鱼摸虾、逗小犬，再听她此时说的，笑：“故而，先生小时候是又野又怂。”

    俞嬴：“……”令翊笑起来。俞嬴也笑了，自己小时候还真是又野又怂，被惯得没个样。俞嬴笑问令翊小时候如何。从来都是令翊问俞嬴，俞嬴只当初不知令翊心意的时候笑过他“大圆”，却很少问他这些旧时私事。或许是因为病了，弱，心志也弱，或许是此时气氛太好，也或许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俞嬴竟然顺着问了起来。令翊跟她胡，说自己几岁开始舞剑，几岁拉弓，几岁能骑，特别说了九岁那年去北方边地探望父亲，中一鹿。令翊悻悻：“家母还说我像那鹿……”俞嬴来了兴趣：“哪鹿？”令翊顿一，：“枝枝杈杈足有三尺，有斑，又威武雄壮又好看的一鹿。”俞嬴弯起眉。令翊：“真的！”俞嬴笑着：“令堂比方得很确切。”令翊抿嘴。俞嬴越发笑了。令翊不与她一般见识，说起在北边驯鹰的事。俞嬴没去过燕北，却能想象，那里天格外远，有连绵群山，有莽莽丛林，有看不到的草原，有峭激，有孤城关隘，天空中时有苍鹰盘旋，能听到尖利的鹰唳声。那丛林、那原野、那关隘，又都有一位骑着的年轻将军……等先君葬礼后，令翊大约就该回北地去了——他本不属于燕南之军，其父又还在北边，他不会久在都城逗留。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到他。与自己比，他还年轻，但其实也不小了，应该娶新妇了。若娶一位将门之女，两人一同骑箭、驯养苍鹰，想来好得很。娶一位文臣之女也不错，鲜衣怒的少年将军与温柔丽的少女，也会很满。反正怎么都比跟自己这两世为人、满心算计的老鬼好，尤其这只老鬼还不知能不能从诸项变革中活着来……“先生？”令翊叫她。俞嬴问：“听说有一鹰不过两三尺，能捉野狼，真的吗？” 书信与甲胄不止令翊来，公启也来为老师“侍疾”，让俞嬴有回到齐国诸侯馆之。毕竟只是落着了凉，她又还年轻，过了些时日也就好了。很快便是先君葬之期。先君薨后，魏、赵、韩、中山等盟国和邻国都遣使携赙赠之礼到了武，一直等在燕国，等先燕侯葬后再归去。令燕国君臣惊讶的是齐国竟然也派了使者来参加丧葬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