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启看着他的老师使劲，又笑：“启突然想起当年在临淄第一次参加齐侯岁末大宴的事，当初老师和将军也是……”寺人领着令翊来。令翊觑着看燕侯启：“今日——君上打扮得很像样儿。”那师徒俩都笑了。令翊笑：“咱们这就走吧？”燕侯启在令翊耳边笑：“上将军从哪儿得这甲胄？也太哨了，跟尾羽……”令翊瞪他。燕侯启笑着停住嘴，甚至习惯地躲了躲。令翊到底没像从前那样摁他脑袋、他后脑勺。有老师，有上将军，有大的燕国，燕侯启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需要张的。是日，燕、齐、赵、魏、韩、鲁、宋、卫、中山诸国君主，于稷丘之，歃血为盟，曰：“诸国无相加戎，与民休息；但有不协，商之议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贽往来，路无壅。有渝此盟，明神殛之。”4此次弭兵会盟暂时缓解了山东诸国之间的矛盾，其后六七年间虽仍偶有，但没有再发生久的大战。此次会盟之盟主燕国，从几年前名声不显的边鄙之国，经过变法革新，一跃成为与齐、赵、魏、韩、楚、秦并列的国——后代称此七国曰“七雄”。各国君主盟誓后便相继离开，重臣们还有大夫一级的、两国三国之间的商讨盟誓。稷丘燕齐赵三国相之地，三国的重臣也是最晚离开的，特别是燕国太傅俞嬴、上将军令翊及齐相田向。临离开的前夜，田向去燕营求见太傅俞嬴。俞嬴亲自来迎他。田向将手中拎的两小坛醓醢递给她。俞嬴笑着谢。田向微笑。两人来到俞嬴营帐中坐。俞嬴看田向，来了这些天，也常能见到，却始终没有好好说过话，也没这么近看过他。赵亭是比从前越发英武了，他却更加清臞。他这阵或许是没睡好，睛有些眍瞜，愈显憔悴。俞嬴微笑一，没有说什么。田向也没有说什么。两个能说会的人，两个从前无话不谈的人，此时沉默以对。彼此的形，其实是都知的，对方所思所想，也是知的，这样也确实没有再说的必要。过了片刻，终究是田向先开。他看着俞嬴笑：“不知次什么时候再会盟。”俞嬴嘲笑他：“你们齐国别找事，燕国是不介意时常跟你们会一会的。”田向笑。俞嬴也笑。生逢大争之世，各有主张，各为其国，哪怕以他们二人的份，战不战的，有时候也说了不算。彼此也不是会以私废公的人。

    令翊拎着一只新打的兔来。他显然知田向来了，没表现什么惊讶，只是笑问：“相一起吃烤兔吗？”田向称善谢。让人将兔洗剥净，令翊就在俞嬴帐中烤了起来。一会儿便香四溢。有岂可无酒，侍女给三人倒上酒。三个人半献祝酬酢都没有，令翊举碗，田向便跟他了，田向举碗，令翊亦然。俞嬴不跟他们搭伙儿，只就着那半碗酒啃兔。她吃过哺了，胃又不好，不敢过量饮，只吃了一些前便不吃了。令翊去取新酒，顺便又给她倒了。俞嬴便又喝了一些。田向只默默地看他们一。令翊田向接着喝酒，俞嬴带着侍女们去旁边营帐睡觉。到底心里记挂着，俞嬴早早地就醒了，走过这边营帐来。田向的侍从们还在外面等着。俞嬴走大帐，他们两人上都披着裘衣，或倚或趴在案上睡着了。令翊和田向的亲近侍从上前给俞嬴行礼。俞嬴摆手。田向却醒了。侍从要去抚他，他自己已经站了起来。田向穿好裘衣，走到俞嬴边。俞嬴轻声：“喝了那么多，回去好些歇息。”田向也微笑着轻声：“没醉。”俞嬴笑。“真没醉，”田向看着她，停顿片刻，“若醉了，此时就将你劫走了。”俞嬴抿嘴，终究只是无奈地笑了。田向地看着她，又回扫一令翊，往帐外走去。许是真醉了，刚大帐，就踉跄了一，左右赶忙扶他，他却大步走了。俞嬴扭过来，看令翊也醒了。俞嬴走向他。侍从忙走了去。俞嬴坐在令翊边，令翊“嘁”田向：“还劫走你，他把我们燕国大军当摆设了？”俞嬴笑。令翊犹悻悻。俞嬴握住他的手，两人手腕上的狼牙坠互相摇晃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