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料哪里要二十文一尺？”这铺里客也多，那掌柜的一听她想压价，又见她不过是个年轻姑娘，想必还要回去问过家里。因此一失了耐，搭不理地：“我们柜上不兴划价，要划价，喏，前那摊上随你去划。可拿回去洗坏了晒坏了，或是掉了颜，你回来可找不着人。”“就是这话，所以我才往你这铺里来瞧。可你这价钱也要得太了，不过是麻料嚜。”“我这里可不都是些平常料嚜，要好的你就到对过那百绫楼去，不过人家最层的料也要四十文一尺。”那墙还有两位上年纪的女客坐着，因见玉漏年轻灵，有发酸，便笑：“我说掌柜的，我们在这里你不招呼，倒勤招呼生客？我们这些熟客又不和你还价钱。”那掌柜的听了这话便丢玉漏不理，自去桌上招呼她们二人。玉漏在柜台前有难堪，见那两个妇人分明有故意讥讽她的意思，若就走了，怕她们笑话她是买不起；要是赶着问，这价钱恐怕就难压得来了。正在跼蹐，忽见墙上的光黑一黑，背后有人喊了声：“掌柜的，你这买卖还不？怎么见有客在这里，却放着不理？”回一瞧，却是池镜跟前那小厮，玉漏忙向街上望，果然看见池镜的车就停在路边。他人车，慢慢悠悠地踅来，那一锦绣裘衣真是实打实的令这间铺“蓬荜生辉”。那掌柜的怔了须臾，忙又弃了那两个妇人，不敢亲近池镜，只堆着笑向永泉迎去，“岂敢岂敢，是小的瞎了没看见大爷来。大爷要找什么料只告诉小的，小的取来给大爷瞧。”永泉反剪着手：“要十匹蜀锦，不知你这里有没有？”吓得那掌柜的不知如何答话，这功夫池镜已走到玉漏畔，微笑着把货架上的料睃巡一遍，攒眉向玉漏：“你怎么逛到这里来了？他这里没有你要的料，何必将就？咱们上对过瞧瞧去，那里兴许有。”于是那永泉掉转就来迎玉漏，也没个称呼，只把腰杆弯得低低的，朝前摆一只手，“您请。”玉漏有心要推辞，可铺里众人都瞧着她，惊是惊，羡是羡，厌是厌，掺百的，无非当她是哪家不正经的姑娘，轧姘轧上个尊贵男人，在这里摆架耍威风。她心里虽不自在，也难免赌气，偏要耍一回威风，说不推辞的话，只掉跟着去了。 风扇（o七）玉漏肯跟着来，池镜心里便有一丝胜利的喜悦。知她是给一份虚荣心架在了台上，他也正要趁机报她失约之仇。一径走到那百绫楼，永泉先去向个伙计说了两句，见那伙计忙不迭地跑后堂，不一时急急迎个老掌柜，老远就朝池镜打着拱过来，“三爷今日贵脚踏贱地，有失远迎，实在该死！实在该死。三爷快室里请！”池镜摇了摇手，“室就不去了，我是陪姑娘来挑些好料，室里什么也没有，叫我们看什么?”说年轻男女一并门，不免惹些议论。他本可以胡扯个慌遮掩，说玉漏是亲眷也好，或是什么也不说，权当她是丫也罢。可他偏称她“姑娘”，又着重说明是来陪她看料，好像是故意要惹人非议。那掌柜的不动声打量玉漏一回，改朝楼上邀人，吩咐楼：“不许再放人上来。”楼几面柜后已是摆得缭，上了二楼更了不得，几面墙的货架上，几龙门架上好几杆，层不穷地摆着挂着各绫罗绸锦。空陈设着些古董顽，临窗放着两紫檀雕桌椅。一时有伙计瀹了两碗供的普洱茶来，又有三个伙计拿着尺赶上来伺候。楼上楼的脚步声登登登地响个不住，令玉漏像是陡然间落到个钟鼓馔玉的戏台上，人虽不是这戏里的人，也经不住有转向。那些五光十的布匹简直能晃人的，她也是几番挣扎才使自己镇定来，尽量不斜视，目不贪。一转，偏对上池镜微笑着的脸，十分温柔贴地请她在窗坐，“你看着哪个好就指给他们，叫他们取到跟前来瞧，省得走来走去的累着脚。”店的人一听，看玉漏的又添了几分暧昧。玉漏真是悔不当初不该跟来，要表明份，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也要得罪池镜。可若不说清，就稀里糊涂成了什么人？一时骑虎难，只好将错就错坐来，横竖这些人也都不认得，往后也不打。池镜也慢条斯理撩开袍坐来，随手朝对面货柜上指了匹云锦，“那块料取来瞧瞧。”摆到桌上来，玉漏刻意把持着睛不去久看，只说：“不好叫三爷破费。”池镜待要开，那老掌柜抢着说：“姑娘说这话真是打三爷的脸，若说不喜就罢了，嫌我们这里的东西不好瞧不上也没要，唯独这话可是万万说不得，池三爷岂是怕破费的人，别说几匹缎，就是连我们铺都买了去，也是睛都不会眨一的。”池镜笑看他一：“您老说这话才该打嘴，把我说成什么人了？”掌柜的陪笑，“是小的不会说话。三爷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三爷看中的一向不讲价钱，能给三爷看中的，也不是单凭价钱就能论好坏的。”玉漏看他一，又看池镜只是笑，便赌气另指了匹光四的料。伙计立时取到桌上来，掌柜赶着说：“姑娘好光，这是苏州才到的新货，天的衣裳的最是好看。您此刻裁了，只等天一到，十亭九坊的姑娘们就都望着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