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对过椅上拂裙坐，“我们大叫我来谢你。”“谢我什么？”池镜明知故问。“谢你送我们大爷回家来啊。”池镜淡淡笑着，坐直了，扣着两个指把上的尘土弹了弹，“这么客气？”玉漏没说话，心照不宣地低着脸微笑。池镜远远看着，先也是笑，后来不禁警觉起来。每逢说到这样的话上，她多半是微笑，好像在对不起凤翔的事上，她没有一责任。但他仍旧是轻描淡写又络的气，“我想着要来见一见你，又寻不到什么借，脆把他醉了送他回来。果然见着了，也不枉我陪着吃了那么些酒，险些没把呕来。”玉漏睁圆了睛，“你也吃了不少？”“我又不是什么酒桌上的常胜将军，和人划拳，自己也免不了要输的。”他们这班人里，仅有唐二是在席上以“常胜将军”闻名，因为他好吃酒，算是“久战沙场”，得胜经验自然比旁人多。玉漏不知他是不是意指唐二，也许只是随说的。他的每句话似乎都值得她严阵以待。本来嘛，男女之事就是一场战争，敌我分明。他的脸给酒熏红了，上还若有似无的散着一酒气，可能是这样，所以除开说的那些话，显得他整个人都昏昏淡淡的，是一朦胧的月。那些话不算，张就来的，恐怕连他自己也没细思细想过。他人还是那个冷的人啊

信，令尊大人肯替我问上一句，事才是板上钉钉。我不谢你谢谁呢？”池镜摇了摇手，表示不值一提，而后低着在案前给大家斟酒。一见到凤翔，他就觉得怀揣的珥珰在他晃两似的，提醒他这一日莫名为玉漏吃的冤枉。他后悔不该对她许什么礼，就是许了，也该听人的话，随随便便拿件什么敷衍过去就得了。反正她寒微，难还会嫌弃？怪自己太糊涂，急于充一份“真意切”。席上大家吃酒行令，那姓周的又提议以送别为题，大家相继填词，叫姑娘以琵琶相合，即兴而唱。到凤翔，他不擅作词，也勉一首，最尾两句唱的是“旁草寸寸，香闺离泪行行重。”那柳琴姑娘放琵琶来打趣，“偶见凤大爷的诗作，不是忧国就是忧民的，今日怎么也忧起闺阁中的小事来了？想必是这回往常州去，尊夫人舍不得，这几日在家掉泪呢？”众人轰然一笑，凤翔一时窘得脸红，忙摇手：“柳琴姑娘愈发会取笑。”连池镜也饧涩着睇着他笑了一阵，那刘相公却说：“你不知，我们凤大是了名的刚，只怕一生的泪也不及你一日的多。”柳琴反问：“那凤大爷是在这里担心谁哭呢？”“这个嘛——”刘相公珠一转，笑转到凤翔上去，“你问问他，年前是不是还有一桩喜事？只是他没张扬，大家不知罢了。”那周相公向柳琴附耳几句，柳琴登时大悟，笑着起来朝凤翔连福了几个，连了几声恭喜，哄得凤翔不好意思，忙提酒岔开这话。大家就都闹过去了，只池镜脸上还逗留着一抹笑意，低着把面前新朝店家要来的六只酒盅都斟满了，对众人说：“我来坐个庄，大家拇战，输的要一次吃尽这六杯。”凤翔不擅拇战，几来，醉得路也走不动，自然是由池镜送回家去。及至凤家，两个小厮来将凤翔搀回房中，回俪仙说：“是池三爷送回来的，池三爷现在外小厅坐着吃茶呢。 ”俪仙因问：“是谁在那里陪着？”小厮：“二爷不在家，云主暂且在厅上陪着。”说俪仙该亲自去谢一句，可她一向就懒得应酬他们池家人，咕哝：“又不常到我们家来的人，这时不说走，又赖在那里什么？了回善事就勤等着当菩萨，指望谁去跪他不成？”一面叫了玉漏来吩咐，“大爷在外吃醉了酒，是人家池三爷给送回来的，你常到池家走动，跟他们家的人也混得熟，就代我去小厅上谢一谢吧。”玉漏换了衣裳往那厅上去，路上还在想，往常邀池镜勤来凤家来坐坐他也不肯，这会冷坐在那小厅上不走，不像为谁的谢，倒像是专门等着她去似的。果然到那厅上，池镜藉故遣走陪着说话的云主，“烦你去替我向太太请个安，我就不去了，免得劳累她老人家费神说话，我在这里等着。”那事的一去，他就在椅上歪着睛向门前看玉漏，“在那里傻站着什么？怎么在你自己家你也不能自便？”玉漏见他一副反客为主的神气，心里的弦不由得松了松，还真怕隔着好几日未见，两个人又会恢复以往那半熟不熟的样。她不是没有重再来的本事，只是累得慌。好在他这回开门见山，一句话就把彼此拉回到先前车上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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