箸儿把这碗里的羊都扒去她碗里，“多吃，瘦得硌人。”玉漏吃了小半碗吃不了，池镜叫永泉把碗给摊上送回去，一时车又走起来，晃晃悠悠的，摧得人又昏昏睡。“凤翔往常州去了，这一向你怎么过的？”“还不是就那样过。”玉漏不能告诉他在这些日受的苦，倒不是怕他心疼，何况还不到心疼的份上。她只怕横生枝节，因此胡说两句混过去。池镜笑：“那位凤大就没趁着这空为难你？”玉漏也笑，“你把人想得也太坏了，我们大还不至于如此，就是吩咐些活计，也是我分的事。”池镜大约晓得她是说假话，也不去追究。真追究来她过得很不如意又当如何？他不见得有那样远的打算。因此一笑就罢了，“想你们大绝不能给你什么好吃好喝，你要是缺个什么使用，告诉我一声。”玉漏不说话了，他等片刻又笑，“你心里在想：‘有几个钱就了不得，随随便便拿来打发人。’是不是？”玉漏笑着低了低，“没有这话，我是想说谢你，又觉得说来言轻。”“这倒是了，你和我还说什么谢？我是怕你过不好，你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定也不肯去对凤太太说，你娘家也帮不上你什么。除了我，你还可对谁说去？”她弯着笑，“你有这心，我就心满意足了。”池镜看她一会，倏地凑在她耳边极轻浮地笑了声，“这就满足了？你也太好敷衍了，我还预备着心肝脾肺，连肾也掏给你呢。”他凑得这样近，又说着这样的话，玉漏都要以为他是要亲她了，也好给他亲的准备。谁知他说完就退开了，又挑帘看，“到了，巷里不去车，只好劳驾你自己走一程。”言讫先车，又搀玉漏来，“你几时回凤家？”玉漏还陷在他方才的轻薄言辞里，呆愣楞的，“大约后日。”“想必你们那位大也不肯使车轿来接你，后日你在家等着我，我从史府学过来，接你回凤家去。”玉漏磨蹭着走巷中，又回看他，见他也不急着登舆，还站在那里朝着她柔微笑。她心有说不的烦恼，倒是一回看不清男人。归家已近晌午，秋五太太正在厨房里烧饭，闻听得院门响，忙跑来瞧。见只玉漏一人回来，当便急得起来，“你二呢？！”玉漏疲累得，只没打采地往正屋走去，“没追上，跑了。”秋五太太忙追去扯她，“跑了？跑哪里去了？就在你跟前，你还能放她跑了？！”“谁知她脚竟这样快，我追她到那白巷里她就没了影。我又沿路找了她一早上，早起买卖的那些人也都问了，人家说没看着，我有什么法？”“和她素日有往来的人家，你没去问问？”“她素日就只和陈家李家的姑娘有往来，人家早就了门了，夫家又远，您愿意去您去，我可是走不动了。何况她有那样傻？就那两个要好的人，偏跑到人家去，勤等着您去找？我看她早是就存了这份心，或许和那小夏裁暗地里早就商议好了的，亲事不成，两个人就私奔！要不这不早不晚的，她跑什么？”秋五太太怔了一阵，忽地一落在凳上，拍着直哭，“我的老天王爷啊！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几个孽胎祸？还承望你们将来发达了报答父母，谁知非但望不上，反这没脸面的事，叫我怎么跟连家的祖宗代啊！”玉漏脑仁给她哭得发胀，懒得理会，只拖着上楼去，“您还是先想想怎么和爹代吧，祖宗，哼，且远着呢。”一经提醒，秋五太太也顾不上骂她了，忙掣了上的围布往厨房里灭了灶火，匆匆换了衣裳赶去胡家报信。玉漏在楼上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打急鼓一般，也懒得理会，只觉沉重，倒在铺上便昏睡过去。醒来不知时辰，只是天昏地暗，一弯细月悬在支摘窗前，给那些钉着的板横七竖八地一割，月亮也成了断肢碎截的月亮。屋里冷飕飕的，那被窝睡这许久也睡不，连玉那一副行尸走也不在了，更添仓惶。玉漏爬起来往楼烧茶吃，走到楼梯就晓得他爹回来了，能听见他满屋踱的脚步声。再轻脚往走两步，果然看见他爹在那掉了漆的八仙桌前走来走去，反剪着手，佝偻着背，一时低叹，一时仰首嗟吁，仿佛在作诗。他是瘦量，着帕，侧面看去像细竹竿上挑着个装酒的葫芦，颇一文人雅兴的意趣。秋五太太自然是陪坐在一边的条凳上，不住在蘸泪，偶尔怯生生地斜窥他一，等着他雷霆发怒。他久不发怒，她有不习惯，慌着主意，“要不明日望县衙里去告官？他们乡人难有个不惧怕的？等差役寻上门去，不怕他们夏家不人来，顺便还要他们赔个十几二十两银！也让他们吃吃教训。”玉漏循着木梯来，一面搭话，“我看不好，闹到衙门去，把玉找回来，以她的，到时候偏要一咬定是她自家愿的，爹的脸上也无光。何况他们私奔，难会想不到咱们会往他们家里找去，就肯回家？我看八成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