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有余地，不轻易得罪人，所以大家还算和气。有个婆迎前来问：“这么暗了，二爷二还要吃饭不成？”玉漏摸几个钱来递给她，“不是二爷二，是我傍晚到大屋里去说话，把晚饭耽搁了。又不好劳烦妈妈们为我忙，只好自己来个什么吃。”那婆得了钱，又听见不劳烦她们，自然乐得这人，“正巧赶上了，灶还没熄，我再替你添两柴火。只是你要什么？你去那几个篓里瞧瞧，菜蔬都在里，那几个缸里是装的各样细面。”玉漏看见有磨得细细的玉米面，想起她娘家常过的一样玉米面甜饼，又可又便宜，因而扭问：“有没有呢？”“也有，我给你拿去。”就着打两个，玉米面里再添些白面，又加上蜂，加上搅成面糊糊。搁置一会，那火也正烧得旺起来，便在锅底抹一油煎了好些薄薄的玉米甜饼来。一婆在旁看了一会，笑问：“这是哪里的法？”另一个年许多的婆：“这是乡人常吃的，我记得从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还叫人，后来慢慢也不再了。”玉漏看她二人一，“老太太到了你们府上，常吃山珍海味，乡野自然就不和胃了。”那老婆一个不妨，话从嘴里溜来，“倒也不是，只是那会二老太太四老太太她们背地里笑她说：‘地里来的到底是地里来的，就是浑裹着绫罗锦缎，也还是遮不住脚上的泥。乡人专吃这些糙，给她翅参鲍肚她还不和脾胃呢。’老太太听见这话就不再叫人了。要说我们老太太还是命好，嫁的是大老太爷，到底给她熬过来了，是大老太爷袭了侯爷，乡来的又怎的，还不是封了诰命。”玉漏忽然心神一通，暗暗打算着，一面自己拿个小提篮盒装了，一面要匀些给两个婆吃。两个婆直摇手，“姑娘都带去吃，我们才吃过晚饭，哪里还吃得这些？”其实还是嫌这饼没滋味，他们府上就是吃饼也是带各馅的，就连甜饼也或是玫瑰豆沙的，枣泥山药的——云云，总之一律往致去。这样的法，穷人家才吃的。玉漏见她们推辞，也不多让，仍旧挽着提篮盒去了。走到池镜这来，见院门已关，就扣了几门，却是那个叫金宝的丫来开的门。一看金宝穿着妃寝衣，玉漏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二打发我来请三爷写一篇清明祭宗祠的祭文，没承想你们已经歇了。”金宝笑眯眯拉她门，“没睡，就是闲躺在床上。我们三爷也还没睡呢，还在看书，快来。”跟着去，只见外间的灯都灭了，只东西两边碧纱橱还亮着灯，用昏黄的光从竹青的门帘里透来。金宝打帘引她踅东边碧纱橱，“三爷，你就是想睡也睡不成了，有人找你有事呢。”池镜在书案后的大宽禅椅上看书，也是穿的一莨纱寝衣，有件靛青的袍松松散散的在他肩挂着。他没抬，额被烛光映一片漠然的苍黄，“什么事？”玉漏近案前一步，“二叫我来请三爷写清明的祭文。”池镜方抬，似笑非笑的倚到椅背上去，“都这么晚了，才想起来叫我写祭文？”“二前一阵忙忘了，还是二爷才刚提起来的。后日一早就要用，只好烦三爷辛苦一。”金宝朝池镜嗔去一，扭向玉漏：“他这时候且不睡呢，你只叫他写。你坐，我去给你倒茶。”谁也没说写完了再打发人送去那边的话，玉漏将提篮盒搁在几，在窗底坐来。池镜收起案上的书，把玉漏一望，“那提篮盒里是什么？”屋里已没了别人，玉漏先朝他挤一睛，又咬着嘴朝他笑，“是我亲自的一份心，想你一会你写饿了就有现成的吃。”那神语气还如先前那般隐秘亲昵，好像这些时他从没冷落过她，连傍晚亭里的事她都没察觉什么似的。池镜将胳膊搭在两边扶手上，十字扣着悬在肚前，着笑意的睛在她上审视着，那目光和他的笑意一样，泛着凉，“一会放冷了还如何吃得？”“不怕的，我只放了蜂和一齐来的，就是冷了也是松松的可。”她特地把提篮盒的盖揭给他瞧，听见碧纱橱外脚步声渐近，匆匆向他吐一，就忙把盖又阖上，起去迎金宝的茶。整个显一机灵的俏。金宝端着案盘让了一让，“得很。”她放茶也不走，在窗另一张椅上坐来。今晚原该她值夜，躺在那边室里也睡不着，很愿意和玉漏说会话。“你在我们这里还住得惯？”玉漏微笑，“住是哪里都住得惯，你们家的屋宽敞，连人们睡的被褥也和。”金宝又问：“你的病好全了么？”“伤寒早好了，就是胃还有不大好，吃饭还像有难克化得动。”“那你该吃稀饭的。”玉漏低笑笑，“前些时已吃了好几日的稀饭，不好再劳烦厨房给我单。”金宝怨：“我们厨房里那些妈妈是难缠，就连我们偶然想起来要吃个什么，也还要送几个钱去给她们她们才肯去。常说忙不过来，不过是托词，厨房里十几人，还会忙不赢？”说着，抬看见池镜阖着靠在椅上，还不见动笔，因问：“三爷在那里磨蹭什么？素日写什么文章可没见你这样苦思冥想的。 ”池镜撩开睇她，“你这里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我听着都吵死了，叫我如何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