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才敢挨着床沿坐来，心陷个柔的境地。待要弯腰给他脱靴，倏闻有人敲门，她直起腰去一看，原是秋五太太。秋五太太忙里闲，系着围布，一脸在灶上熏来的油光，呵呵地扯围布搽着手笑问：“听见姑爷来了？”她这时才听见？俨然厅上本没人去告诉她一声，连秀才忙着人前风光，也难想到她，她在厨房里自忙自的。玉漏简直不知该怎么她才好，真是连拍也落在人后。玉漏把门轻轻带上来，拉着她向廊前走了几步，“他睡着了。 ”秋五太太忙不迭地堆着笑脸，“那不喊他，叫他睡！等开席的时候再叫他起来。”她转背要走，玉漏看见她臃的腰上栓着那细细的围布带，穿的仍是从前的旧衣，五登时鬼火直冒。真是恨她不争气，都是给人尊称一声“太太”的人了，竟还是那副颜婢膝的样！她不由得跟了两步上去拉她，“厨房里忙不过来，当初怎的就不多叫玉湘买两个人？”秋五太太先一怔，立时笑着嗔她，“多买两个人不是又多费几两银？家里统共就我和你爹吃饭，要几个厨娘什么？又不是见天来这么些客。”“那您叫三婶四婶她们帮忙呀。还有珍娘，叫她去搭把手！买她来什么的？”秋五太太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珍娘可以使唤！便去寻了一并叫到厨房里去，也要趁机盘问盘问她玉漏在池家的事。两个并搭脑地立在灶台前，烟熏火燎中神皆显得有些鬼祟，尤其是秋五太太，唯恐人听了去，一张便前后看看，防范着的人，“你三姨在池家一月有多少银的使用？”这个珍娘倒是清楚，“我们府里的规矩，这一辈的爷们各有三十两的月例，三姨加上姨父就有六十两，都是用来外零用和打赏人们的钱。”说着，把嘴噘起来，有些抱怨，“三姨从没赏过我。”秋五太太惊掉了，六十两在她就是个天大的数字，因此倒很赞成玉漏省检，敷衍着笑：“往后你跟她日还呢，办事得力了还怕她不赏你？府里的事她不啊？”是打听玉漏还有没有旁的项。“现还没事给她，新媳妇嚜。我们老太太太太好像也不大喜她。”珍娘如今也学府里的丫，称池家为“我们家”，方才和亲戚们说起时，气很有些骄傲。“不喜也想得通，人家那样的人家，肯答应这门亲事就算宽宏大量了。”秋五太太叹了气，旋即仍提起无限希望，“她新媳妇门，他们池家的亲戚又多，这一月四行礼磕，红包钱总收了不少吧？”珍娘瘪起嘴，一面摘菜，一面把摘来的菜叶往盆里狠掷去，“是收了好些，不过我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她又不叫我她的钱！说我陪她过去的人，跟前应当是我伺候着，可三姨这人，简直不知她，偏支使我些屋外的事，她跟前还是用的姨父先前的三个丫，一个丁香，一个青竹，一个金宝，尤其是那个金宝，倒比我这娘家带去的受重用！”秋五太太只得宽，“你新去不懂他们家的规矩，等你学好规矩了，她自然就肯重用你了，难外人会比娘家人可靠？”说着又警觉起来，玉漏这人还真是难说，有时候防起亲爹亲娘来也跟防外人差不多，不然也不会让珍娘跟着过去。她暗暗拿胳膊肘珍娘一，“你也机灵嚜，也常往里姨父跟前走动走动，将来有福气，我跟你三姨说，叫她去求求太太，封你姨。你叫我‘姨婆’，咱们是一家人，我能叫你三姨亏待你？”不提还罢，一提珍娘更生了一肚气，“您快别说了，三姨平时连卧房也不叫我去！姨父嚜虽然和气，可也像瞧不见我似的，拿递东西也不使唤我。”“他们新婚的夫妻是这样。等夜里我和你三姨说说。”正说着，那家王福走了来，一看她们还在说话，语气便有些不耐烦，“太太，老爷那边问酒饭都好了没有？”秋五太太竟有怕王福，王福从前也是大人家来的，见的世面比她广，倒还要他来教她些门宅院的规矩，提她如何“太太”。何况连秀才重他，凡事如今都给他去办，两个人时常嘀嘀咕咕的，她倒像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