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要钱了，反悄么往家抬银。她半喜半忧，免不得要嘱咐他两句，“我劝你醒着神，你在衙门里那些事，给老爷知了，看他打不打你。”兆林却不大所谓，呷着茶：“打我什么？你当他老人家在衙门里就净？自古来有几个官的手上是净的？连朝廷还睁只闭只呢，你也犯不着来我，横竖你只把银收好了就成。”翠华啐了一，转也笑，“能赚钱是好事，只是你不要傻，外那些女人你以为真是为你？还不是为你那几个钱。”又来了，兆林一脸懒得听的神气。翠华便叹，“我说多你两句嚜，你又要说我吃醋。”兆林忙笑着摇手，一副讨饶的样，表示不想和她因此事纷争。吃过茶到外应酬了一会相公们，趁大老爷没注意，仍拣个空溜来往秦家院去。甫院门，就听见屋里玉在抱怨，“今日中秋，阖家团圆的日，他怎好撇家人往咱们这里来呢？妈不要想了。”那秦家妈接嘴：“也是，他们那等人家，这时候自然是忙。可咱们娘俩也实在冷清，不防预备几个酒菜，请隔张家妈和她两个女儿来吃。”玉懒懒地笑着，“人家倒有客，您竖起耳朵听，是不是在吃酒？她们俩的客虽不算大富大贵，可都是有人味的，这节，还要个半日空来陪他们这里乐。不像咱们那位大爷，这时候家里闹闹的，还想得起我么？”说着款款走正屋，在小院中撞见兆林，把脚步陡然一顿，先是一笑，而后又翻着别开连，“你不在你们府里好吃好喝，到我这里来什么？”兆林反剪着双手笑，“我不来，还不知你背地里要如何埋怨我呢。”实则玉猜到了他要来，才刚就听见他车的声音，是故意埋怨给他听的。她却把嘴一噘，不理他，仍旧钻灶间。未几端着碟月团饼踅回正屋，见秦家妈手朝楼上一指，便端着上楼。兆林立在窗前看河上许多游船画舫，才佳人，好不闹，回对她说：“不如我们也到船上去？”玉自在榻上坐，一副兴致缺缺的样，“不去，没意思。”兆林又：“那我领你到庙里去拜拜？”她还是那懒懒的样，“一去来回，少不得要耽搁到傍晚了，你难不回去吃家宴？仔细你们老太太瞅你不在家，又要生气打你一顿。”说着便凄凄地叹了气，“你又何苦来呢？来坐几个时辰，又要家去。”那神不像是抱怨他，倒像是在自怨自艾。兆林有时候觉得她藏着许多心事，问她她往往笑一就过去了，又故意要个苗给他看。也许就是这份神秘，使他到那新鲜劲迟迟过不去，喜她的时刻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久。他走过来挨着坐，揽住她的腰，脑袋也低来看她，“我不是怕节你觉得孤单嚜。”玉往炕桌上歪过去，仰着面睇他，“一会你走了，我看着门前好月圆，只会更觉孤单。不如不来的好。”“一会我回去席上坐一会，等夜我再溜来陪你。”玉抬手拨了他睫一，他觉得，笑着仰开脸，她刚要收回手，又给他揿住了腕，凑来缠绵地亲她一阵。一时两张嘴分开，玉又掐他的脸，“你难今夜不和你们大团聚？今日不比往常，撇她不大能说得过去吧？她若问，你怎么说呢？”兆林笑：“她早习惯了我不常在家，若问我我也是照实说。”“照实说？你就不怕她生气？”“夫妻间，扯谎来扯谎去的倒没意思，她不问就罢了，只要问，我都不瞒她。至于她生不生气——难我骗她她就不生气了？”他倒老实，不过老实得怄人。和她也是这样，说起他家里的，也说他们夫妻间蛮和气，说起从前和萼儿的事，也是知无不言，常赞萼儿很好。玉有时问：“既然很好，怎么你又不到她家去了呢？”他也是老实说：“不喜了。”玉想起来就好笑，天男人都薄，像他一样薄得坦然的却少见。她扭拿了个月团饼他嘴里，“你倒愿你对我扯谎，往后你要是喜了别人，我问你你也不要告诉我。”他胡咬了那饼一，拿来：“这又怪了，既不要知，又何必问？”“女人嚜，问是禁不住要问，可那真实的答案不见得喜听。”兆林笑了一声，觉得女人生来复杂，年纪越大越复杂，像他们老太太，那简直弯得没理。但玉还好，他知她常对他说谎，却不怕他知似的，说谎说得很敷衍。譬如他在她箱笼里翻到过一件带血的男人穿的衣裳，问她是谁的，她笑着说是个负心汉的，又拿刀比在他脖上，“倘或你负心，我也杀了你。”一又把刀丢开，“我和你说笑的，你看我一个手无缚之力的弱女，杀得了谁？”总之半句真半句假，反得他转向，仿佛更着迷了些。他知她喜耍钱，挥霍起来毫不手，然而对那些女人一贯的衣裳首饰也未见得有多在意，好像钱完全是于一报复态度。其实他不赌，赌钱的人都是因为想赢更多的钱，他是犯不着，他原本就有。但那是她喜的钱的方式，他也乐得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