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古罗日历和军团。波斯人的象棋。代数学。生的关联。死的变化。在角落，在书本，在山坡，在嘴，在衣摆，在影，在脚印，在睛，在余光。一切都在消失。消失无不在。无不在的消失。正消失着这一切。

    雪了。直到世界尽，只有他独自在飘着雪的黑暗中穿梭。这雪就像是一群勾肩搭背的白面醉汉，摇晃脑，嘴里不断咕哝，哼着走调的歌儿。醉汉在满世界地翻。雪如同鳗鲡一般飞旋，落到他的鼻尖，焕发黑夜中难得的光芒。远传来车嗒嗒的声音，又勾起他刚才对男孩尸的悲伤。

    他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去年，在一个日的夜晚……他忘不了林妹妹在甘草丛与木香间若隐若现的脚步，忘不了那和木香相得益彰的优姿态。他们在这条木香飘香的路上迎面相遇。她说要作诗，心正有观景想在酝酿，所以他不打扰，默默地凝视着她。那时候，雨大了。他还在看着她。她淋不得雨，于是两人又挪去旁边的屋檐。其中一棵木香跟贵妃似的卧在架上，如凝脂的伸展了过来，繁的姿遮掩住了雨中的院落。

    妹妹的肩颈旁边，那些密匝匝的细碎绿叶，羞半开的白和饱涨的骨朵，全都透了。妹妹。醋栗果般的睛。天生的睛。妹妹。黑睛。背后沉的景象在移动。宝珠寺的钟声在上空漾，飘向远方。妹妹。世界被钟声填满了，世界被妹妹填满了。一阵钟声，一朵玫瑰，使他心碎。钟声现，林妹妹在世界各地鸣响。而他的心声，又为何如此微弱？林妹妹是这么的短暂，钟声是这么的。直到死，他都无法忘却那天的味。

    他从回忆中，疲惫地坐到地上，戒刀和禅杖都卸在边。

    雪了，林妹妹。这雪落在世界尽。黑夜，永恒的繁星蚁堆。黑夜，又带着蔚蓝，温柔文静，不可言。我又是孤单一个人。你呢，现在在什么？今夜我暂时不去想绿林好汉，不去想豪杰事迹，不去想整个大宋的人类。今夜我只想你。

    如果你属于我，如果——林妹妹，漂亮又漂泊，迷人又迷茫，优游又优秀，伤又。而望，可怕又烈，混又迷醉，短暂又后劲，苦恼又欣，克制又贪婪——如果说……

    这时，一滴冷汗自他的额。伴随着那声滴答，他终于还是咬牙关，在心里默认：如果，可以变成我的……

    突然，从空上传一阵震耳聋的佛经诵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月亮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鲁智猛可惊醒，抬望去，只见那些乌云又聚集成一个大的遍布天空的骷髅脸，伥鬼和蝇虫再次漫空飞扬。月亮裂开了一条。成千上万双沾血带泥睛被月亮呕了来，天地间起了睛雨。地面开始震动并塌陷，脚的渊中白骨如山，慢慢升起，替代了方才的地面。他踩着脚的白骨和残肢，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