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痛抬手，准备披上中衣，李楹又：“我来。”

    崔珣默然，他放手，李楹将匕首放到一旁，去帮崔珣披上衣衫，却不经意看到他赤腰腹之上，骇人旧伤，李楹手顿在半空，她想到阿史那迦在梅林中的话，想到沈阙说他在大理寺呆了一年，愣是不松，想到天人对他的骂名，想到崔颂清的那句“你为什么不死在突厥”，一铺天盖地的委屈从她心中涌了来，她泪又忍不住夺眶而，晶莹泪珠一颗一颗，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她去抹泪，但泪却越越多，良久，她才咬着，噎噎说了句：“崔珣，你，疼不疼啊？”

    第39章

    崔珣还未回答, 李楹却又抹着泪说：“你肯定跟我说，不疼，但是, 你也是人，怎么可能不疼呢？”

    崔珣背后伤鲜血已经染红中衣, 潋滟如霞的面容因为失血略多显得格外苍白, 眉宇也因为疼痛略显绷, 他尽力忍住疼痛, 膛微微起伏, 但冷若霜雪的双眸, 却忍不住有一丝动容。

    这六年，他自尸山血海中爬, 行修罗，恶鬼事，算计别人，也算计自己，上旧伤又添新伤，数也数不清, 但从未有人问他一句，他疼不疼。

    他也从未问过他自己, 疼不疼。

    因为修罗的恶鬼, 是不会疼的。

    可当噎噎的秀丽少女问他，疼不疼的时候, 他才恍惚发觉，原来, 他是个人，他不是鬼。

    他怔怔看着李楹, 卧房门窗闭，光线昏暗，未燃尽的烛火照映在李楹噙泪的脸庞上，将她的廓打上一层柔和光，崔珣不由自主，想到了昨夜，那洒在青石砖上，如琉璃般晶莹透彻的月光。

    夜阑风静，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他咙晦涩动了动，有三个字，几乎要脱而：

    明，月，珠。

    但那三个字，却终究没有说。

    他忽叹了一气，然后系好中衣，李楹已经哭到一一了，崔珣从紫檀案几上拿了一块帕，递给她。

    她却一把推开他的手，崔珣低低：“生气了？”

    李楹，她噎着说：“我气你，气我，我什么都气。”

    她哭到眶泛红，崔珣看着她，却微微笑了笑，他慢声说：“从丹凤门来，回宣坊时，会经过一家名为福满堂的心铺。”

    李楹不知他为何会提心铺，她泣着疑惑抬，肩膀还止不住一一的，翘鼻尖挂着一颗晶莹泪珠，崔珣继续说：“福满堂的糖霜，是安城最有名的。”

    “糖霜……”李楹喃喃。

    崔珣手掌撑地，直起，他披上襕衫：“回来的时候，买给你吃。”

    李楹愣了一，她呆呆看着崔珣背影，直到他走卧房，关上直棂木门，影消失在她视线中，她才忽想起什么似的，从自己腰带上挂着的牡丹五锦荷中翻寻，最后翻一块，琥珀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