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看他心中疑问，太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睛，她看着珠帘外年轻忠厚的黄门侍郎，忽叹了气：“梁平，你事稳妥，谨慎仔细，但揣上意，并非你所擅，这黄门侍郎，不适合你，你去任职吧，那里才合适你。”

    梁平愣了愣，然后便泪盈眶起来，他的确不会揣上意，这黄门侍郎，虽然是他辛辛苦苦得来的官职，但当上后真是痛苦万分，而不像黄门侍郎可以时时靠近天颜，可着实比较适合他，他激动：“谢太后。”

    太后恩威并施，让梁平对她恩德，梁平谢恩之后，太后却又说了句：“崔珣叛国一案，如何过堂？”

    梁平：“听说，是准备镣铐加，押囚车，前往大理寺过堂，不过，卢淮不太同意，说是嫌犯，还没定罪，不能这样。”

    太后轻笑：“卢淮，倒是个直臣。”

    梁平：“卢淮确实耿直，公私分明，但他一个人，也拗不过卢党。”

    他还有句话，没敢说。

    卢淮一个人，更拗不过圣人。

    太后又闭上睛，她久久未语，良久，才缓缓：“愤了一个月，也够了，还想把人往死里羞辱么？”

    太后此话，又倒是有为崔珣的义，不过她话中寻崔珣愤的人，到底指的是何人，梁平连想不敢想。

    他已经恨不得现在就去任职了。

    太后掌心握着的镂空金香香味幽幽沁鼻尖，太后沉默片刻，终于说：“梁平，你去传吾旨意，让崔珣着官服过堂，案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准再折辱他。”

    梁平有些惊诧，太后不救崔珣，又不准人折辱他，他实在猜不透上意，于是只能：“诺。”

    梁平走后，香中的草药清香与大殿中的檀香香味织在一起，芬芳馥郁，让太后心神也慢慢安定了来，梁平以为她厌恶郭勤威，其实不然，她只是惋惜他。

    惋惜他信错了人，才导致这结局。

    天威军覆没，有冤，她何尝不知，崔珣这三年明里暗里想替天威军翻案，她也知晓，但事已成定局，关六州尚在突厥之手，她不可能冒着百姓的怒火，去替天威军翻案。

    除了她，号称白衣卿相的崔颂清，也选择漠视这五万人的名节和生命，而将有限的力放在更有意义的理想上面。

    没有人会停留在过去。

    只有崔珣。

    虽然她不喜崔珣，不喜他博陵崔氏的份，不喜他毫无气节，不喜他谄媚逢迎，不喜他工于心计，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倒不失一腔孤勇。

    到底算对得起郭勤威。

    宣坊的崔府，大理寺狱卒正为崔珣解开折磨他一个月的手足镣铐，狱卒：“太后有旨，让崔少卿着官服过堂。”

    崔珣默然了，他心中其实有些疑惑，他知圣人因为他与太后的言蜚语十分憎恶他，这一个月的镣铐加，应是圣人的意思，那前去过堂，自然也是囚车押送，颜面扫地，但他在众人中，向来没什么颜面可存，就连太后也是这般想的，却不知此次太后又为何发了慈悲，宁愿与圣人不睦，也要全了他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