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归同样没有开。

    他看向郗归的睛，却并不说话。

    郗归回过神来，看到谢瑾正担忧地看向自己。

    她想到阿兄信中所说的，谢瑾想先让王任徐州刺史、而教谢墨控制京的打算。

    面对星夜兼程的谢瑾，郗归并非不动。

    距离永嘉南渡，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而平郗氏，也已在京经营了四十年。

    这一夜过去，京不知又会死去多少人，北固山却依旧屹立。

    七年过去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 多到几乎快要模糊彼此的面容。

    近乡怯，不外如是。

    她看着谢瑾睫间的珠，神有些恍惚。

    郗归摇了摇。

    四十年来，三代郗氏人从未忘记过对于京民的责任，而对这些百姓而言，对郗氏的信赖也已刻地骨髓。

    “夜里风凉，先回帐中休息吧？”谢瑾在袖中握了握拳，终究还是先开了。

    谢瑾就这样走了一刻钟。

    七年过去了，谢瑾终于站在了郗归面前，却迟迟不敢开。

    与自然相比，人类是如此地脆弱而渺小。

    他抬起右手，示意阿辛不必撑伞。

    但就是这样渺小的人类，却在京形势不明的况，短暂地抛建康的一切，迢迢夜渡，星夜兼程，赶来北固山寻她。

    短暂的凝滞过后，谢瑾快步而来，急切地打量着郗归，直到确认她果真并未在地动中受伤，才略收了目光。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2

    一群寒鸦飞过，郗归走营帐，映帘的是月落乌啼，江。

    他们中间横亘着七年的烟尘，横亘着郗归的一段婚姻，即便这些都无足轻重，也还有郗岑的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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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无论是郗岑得意还是失意时，谢瑾的名字总会不可避免地现在郗归耳边。

    他看向郗归，希望她可以先说些什么，哪怕是质问，哪怕是仇恨。

    谢瑾抬望去，一弯新月悬在空中，于一片雾中洒了如的月光。

    在渡发现谢瑾的不只宋和一人。

    自荆州一别，她与谢瑾，已是七年未见了。

是知她是平安的, 知她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知他们即将重逢。

    自己则一步步地，走微雨，走向郗归所在之。

    起初是谢家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后来是二兄新妇的叔父，是阿兄在朝堂的对手，再后来，便是那个将桓大司回荆州、打碎了阿兄多年筹谋的谢侍中。

    他想，我们错过得太久了，还要不要继续错过。

    寒鸦飞过，发孤寂的声响。

    尽荆州便于北伐，但相比起那个最终使阿兄功亏一篑、抱憾而终的桓大司，京才是他真正应该依赖的地方。

    她转看向山林。

    这一路，后是江，前方是月夜玉人。

    这不是他的故乡, 却是他心心念念向往的、一条久违的归路。

    “阿回？”这一声时隔七年的轻唤，带着些许沙哑，在冷冽的江风中，缥缈得仿佛随时都会被打碎，同时又有些像从前耳鬓厮磨时的呢喃。

    而他们，又能否接受彼此的改变？

    郗归收回视线，看向那个跟在宋和后，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影。

    潘忠远远看到宋和带着谢瑾走向营地，飞快地跑回驻地，向郗归报告此事。

    江潺湲，逝者如斯。

    照彻大千世界, 照彻百转人心。

    郗归从未像今日这般真切地意识到，阿兄选错了路。

    郗归能否接受郗岑的郁郁而终？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雨依旧在，谢瑾觉得自己的眶有些。

    谢瑾想到了荆州的月夜, 想到了曾经无数次的月相伴，想到了郗归从前过的一首诗——“江畔何年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江送。”1

    不只是民军，还有这些百姓。

    可更令她到动容的，是地动发生后，那些受灾的百姓，甫一听到郗氏的名号，便一片接着一片，一般地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跪拜的形。

    月夜的北固山是如此沉静，即便是地动带来的喧嚣，也并不能完全抹去山月之间弥漫着的那苍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