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寸土地，念过帝国每一个地名的咙和嘴。

    神女的一句话是，“你到过不夜县吗？”

    刘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他其实没去过不夜县，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就像是年轻时向街坊邻居坦言自家没有锅的米那样的羞耻。

    但神女没有等他的回答，神女又问他，“我听说，地上的人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因此有不夜之名。你见过不夜县的日吗？地上之人以为的，日生之地的日。”

    刘张了张嘴，他有无数言语去答这句问话。在他主政的年代里，他每天收到的竹简车载斗量，那些竹简里说政治说民风也说一草一木说海上日，他可以随便背一句竹简上的话来搪掉这个问题。

    甚至他还可以反驳神女，你说得不对，地上之人并非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这个县城得名的原因记载在《齐地记》中，说在更古老的时代，这里的夜也悬着太，照彻这块东海之滨的土地，故有莱于此立城，以不夜为名。

    他有一千一万句话可以说，可他又一句话也说不来。

    神女问这句话时，语气一贯地不带绪波动，可在她中，那日升之地的日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仿佛正悬着刘的，放不灭的明光。

    刘当真抬看了一，但他当然什么也没看见，他上没有一场辉煌的日。

    就在这一刻，刘忽然意识到，竹简上的文字算什么啊，他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他没见过东莱郡，没去过不夜县，没见过日升之地的日。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陇西的风貌，没过草原上的风，不曾登上苍茫的雪山，更没有履足过怪石嶙峋的戈。

    他治的疆域有千风姿万般彩，可他一也没见过，一也没领略过。

    是啊，这也能算是拥有天吗？刘忽然觉得神女是对的。他所拥有的天不过是一卷羊地图，多么单薄又苍白。

    可人真的能拥有那么斑斓的天吗？人力有时尽，只有神明从天上俯瞰的睛，才能将人间的山川和湖海、人间的每一寸彩，都看在睛里吧。

    刘和神女对视，神女静默地看着他，神女的睛，是曾经在云端俯瞰人间的睛吧。

    刘心里忽然涌起一冲动，这冲动驱使着他问了一个问题，“我有一问，请神女释疑。”

    曾经他有关于天的问题，那时他问张良，问韩信，问萧何。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关于天的问题，他问神女。

    “神女以为，什么是天，什么又是江山？”

    “神女以为，一生不安城，一生坐困未央，这就是皇帝应该有的，全的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