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一起来，声嘶力竭，“大人！”

    有时候一家人中就只有一像样的衣裳，谁要门就由谁穿上，回来之后立刻脱来，因为担心穿在上的时间太久，会碰掉衣上的一缕麻丝。

    那不是布料，那是成衣，堆满了一整个仓室的，挤得连老鼠都不能再过去的，满满当当的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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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不是什么实权职位，不过是在少府之中，负责理麻布和麻绳的小地方。

    喜这辈都没见过这么多的成衣堆叠在一起，还是这么随意地堆叠在一起，咸中的王上，恐怕都没有这么多衣裳吧！

    据说李斯大人近来负责衣裳，可那也该去找理桑麻的地方吧，难贵人也穿麻布的衣裳吗？

    但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从前文信侯吕不韦的位置，仿佛忽然之间，就被十三岁的王上收回到手里了。

    他意识到这些衣裳之所以现在这里的缘故了。

    可从韩国被灭之后局势就不同了。

    而是竭力撑着尽还没碎，但也已经相差不远的心脏，往仓室看了一。

样一位权贵。

    李斯大人，言辞之间，隐约谈及王上有意为军中改换衣制。

    全是布料，上好的淌着丝光的布料，比李斯大人上穿着的丝袍看起来还要更厚重富丽。

    从来没过问题的仓室，此时正门大敞，大的铜锁可怜地挂在门环上，在喜的视线中，晃了晃，又晃了晃，怦然落地，惊起一片土灰。

    不，不对。

    喜一气，迈着自以为稳健，实则七扭八拐的脚步，不再想依照秦律，仓室被盗，如他这样的小吏应当以什么样的刑罚。

    岂曰无衣，与同袍，以勇猛而闻名的秦军，有时征之际，有些士卒上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战袍也没有。

    喜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他家境说不上富贵，但每年年节上，差不多也都能有一新衣裳穿。

    这是堆放麻布和麻绳的地方，这么些年了，从来没过问题，一是没有贼敢在少府的地盘动手脚，二是贼既然都走到少府了，何苦对不值钱的麻布和麻绳动手呢。

    倘若这些衣服能够穿在士卒的上——

    其实他心里已经好了被盗得空空如也的准备了，所期望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完好无损，兴许那贼看见其中只有麻布，觉得不值钱，因此懒得动手呢。

    因此李斯大人便也随之涨船，隐约还听说王上属意他丞相。

    律令如此，喜一向服从得也很好，但心里难免还是有疑惑，不明白这样的大人怎么会来自己的上官。

    喜很快意识到自己看错了。

    依照秦律……

    岂曰无衣。秦军之中，有人甚至还没有一件像样的战袍。

    这是喜从同僚中听来的，说这位李斯大人乃是当今秦王面前的红人，被秦王倚为肱骨。

    那一瞬间，喜恍然觉得，掉在地上的不是锁，而是他的心脏。

    喜忽然愣在了原地。

    但前这一幕还是超他的理解范围，仓室中并没有空空如也，恰恰相反，其中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连一只老鼠都不能再去。

    这零零散散的线索拼凑在一起，逐渐组成一副完整的拼图。

    是以喜也只是打算像往常一样随意看了一样——

    随着帝浆和铁甲的问世，机关术得到了一个爆炸式的发展，用来缫丝和织布的机关人偶随之应运而生。

    秦国不许议论朝政，更不许臣属议论上官。

    喜随意的视线凝固了。

    喜还记得村里的老人总是以带着唏嘘的语气说从前布料有多么的匮乏。

    思绪万千，喜表面上还是一副沉默笨拙的模样，如同往常一般，早早来到官署，先验看昨夜锁死的仓室。

    然后喜的视线再一次凝固了。

    秦重武德，从商君变法之后，更是尤为看重军功和武威。

    这么多的衣裳，就连咸中的王上也穿不尽，但军中的士卒可以穿尽。

    换作从前这份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举世皆知当今秦王只有十三岁，朝堂上的政令大半自丞相吕不韦之手。

    可见布料不再像从前那样贵重而罕见了，但也绝不是什么轻贱的东西。

    黔首尚且可以凭借军功封侯，秦王得到军功之后，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声威霎时振起。

    当然这些都是不敢说的，在秦国，喜这样的小吏是没有谈论李斯大人和王上的资格的。

    更遑论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