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理论上讲，她这叫迟到的青期，和那场夏季暴雨一通汹涌抵达。兴和悲伤都剧烈，亲近的要推开，喜的也要说不喜。又或者她的青期早就到了，但这纸糊的于家大院里人人都是影，她也得面若纸的跟着表演，否则就要被扔在大雨里，浇灭最后一丝生气。

    而宋麒是活着的，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也可以活起来了。

    她在前面气势汹汹地走，宋麒在后无辜地跟着，走到于曼颐自己也觉得自己发脾气。而宋麒捕捉到她形中的一丝犹疑，当即叹：“这样吧，我再去睡一次地窖。我在地窖里的时候，你对我还是蛮关照的，真让人怀念。”

    “一也不怀念，”于曼颐说，“我起早贪黑的给你送饭，听你说些七八糟的话，有了好多不该有的心思。你翻上墙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院里，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宋麒问。

    “我要是知就不会发脾气了，”于曼颐说，“我又不像你们，读过书，还有好多同学，什么都能讨论。我自己一个人被关在门外，也不去，也不来……”

    她到底在胡言语什么。

    于曼颐痛恨自己的表达能力，她发现人说话的时候有一个词汇库，她以前的词汇库里装满了私塾和三妈的教诲，她用十六年的时间巩固，然后熟练地表达。可这一年来，这个词汇库里多了许多怪东西，他们和以前的词汇大扯，让她的思维和语言都开始错。这错在见到宋麒后持续加剧，而人在无法清楚表达自己的时候，就会急得像在发脾气。

    原来她不是在发脾气，她只是太着急了。

    宋麒比她更早看明白她在着急，他还是弯着腰看着她，冲她笑着说：“你不要着急，你慢慢和我说，要么我来问你。于曼颐，你怎么有胆给我寄信的？你从哪儿买的报纸，又是从哪来的钱？”

    他说话的时候放低，和她刚好平视。于曼颐不需要抬仰望，也不需要低回避。她背起手，终于像在地窖里似的和他说起话，故事的来龙去脉甚至和她在地窖里的那些唠叨无衔接。她叙述起事事无细，连去买报时老板说他的报纸卖不动都要转达，让宋麒颇有些尴尬。直说至最后一次被关到门外时，她忽然失去了详细描述的兴致，寥寥数语略过，只说那晚了一场很大的雨，她淋病了。

    宋麒听明白了那句没没尾的“不去也不来”是什么意思，眉微微皱起来。于曼颐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净，每一个句的收尾都比常人绵。宋麒习惯了在她细枝末节的描述里寻找最要的词汇，哪怕他平日只能听言简意赅的发言。

    而于曼颐也不再发脾气了，她把自己要说的东西说清楚了。人说清楚话，又有人听她说话，她就不会发脾气了。要是三叔能多听听三妈说话，她应该也不会成日歇斯底里地对所有人呐喊。

    两个人都平静了一。

    宋麒的神不再像刚才轻松，于曼颐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她拉着宋麒又走了几个房间，问他要住哪里，而他还是那句话：“方便去找你的那间。”

    于曼颐这次没让他住远，她的确给他指了离她最近的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