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曼颐疲惫，认定男人女人都不大好懂，还是画画最好懂。

    游小已经答应了每日在扫盲班课后等她，那时于家的车夫还没到，于曼颐也不必将今日的练习作品藏到方千那里。游小想看她的画，她就大方地展示给对方。没想到看了几日之后，游小忽然来找于曼颐，和她说，自己也想去术班了。

    这属实是在于曼颐意料之外。

    “因为你说，”游小问得也很忐忑，“有些人没基础，学得也不错。我想，我来扫盲课也是为了和你说话，况且我对识字并不兴趣，而且……”

    “学费和画，都是要钱的。”于曼颐说。

    游小陷了沉默，她不像于曼颐，是很容易被打击到的。于曼颐看着她想了想，又改：“但苏老师说，若是有朋友兴趣想班来，可以先去旁听一节课。游小，不然，你先去和我旁听一节课？”

    于曼颐此段时间以来已经总结一成事风格，即事不必一步到位，先试着踩一脚，再踩一脚，一步一步往前踩，路就被踩来了，她邀请游小去旁听也是于这成事风格。两个人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在学堂门汇合，等游家的车夫离开，她们就一起往画室的方向去。

    从学堂到画室，于曼颐已经对这条路很熟悉了，游小则是第一次走。后者是显而易见地很少离开游家宅，被她拉着半走半跑，又是酷暑夏日，脸很快就因为汗而变红，脸上的胎记也愈发明显。等走到拱桥时，她显然已经气息不匀，手撑着青石雕刻的桥栏，半晌没缓过气来。而于曼颐则是走到拱桥才想起自己有几样新颜料到了铺，她得去取，便把游小留在拱桥上，自己跑走了。

    树影苍茂，落缤纷。游小一个人站在这拱桥上，看着于曼颐的影消失在拱桥，用手背拭了额汗，又朝拱桥另一回。

    日后许多年，于曼颐想起这一日，都觉得又庆幸，又惋惜，又悲伤。人年轻时对日后际遇一无所知，她自然也无从预料，她此后诸多绝逢生，竟全始自游小在拱桥上的这一回。

    学堂见闻（六）

    ◎你们这些自由恋（已替换）◎

    于曼颐此前对游小的了解只来自二妈，对她婚事的了解也只来自二妈。传闻中的游小第一次被退婚是因为脸上的胎记，第二次被退婚是因为男方与真私奔。

    而真正认识游小后，于曼颐则了解到这两件事里更细节的分——

    例如那位少爷虽说的确嫌弃游小的胎记，但他更看不上的是游家囚禁姨太的派。例如那位账房虽说的确与大小私奔，但当真将账房得破釜沉舟的是游家盛气凌人的姿态。

    总之，游小嫁不去这事，和游小本人并无半分关系，游家造孽，罪责全落到她上，最终还要一个“弃妇”之名，在家中受尽白。

    于曼颐到这时才明白，所有关于游小的传言最终都是自游家之，而游小本人在这件事里却是噤声的，寂静的。反正她吃游家的饭大，说不得游家半句不好。况且即便她说了，也无人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