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上海的第一场戏，到此刻终于落帷幕。宋麒站起，将卧室的灯绳拉了一，房间里便只剩门外散落的星光。于曼颐听着他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自己的睛也慢慢适应了黑暗。

    她在黑暗里眨了眨，突然从床上去，摸自己装了学费的钱袋，将那欠条一同去了。

    …

    我有十六元，报社新发的画薪三元，加起来十九元，比学费还多一元。多这一元用来还给宋麒来回的车票钱。

    这算数是于曼颐和宋麒吃早饭时算来的，想到她这钱包今天就要彻底空去，于曼颐的心在滴血。宋麒察言观，问她是否要启用借条，数额随意填写，被于曼颐严词拒绝。

    她虽然地主家，但里可不是只有铜钿。她要将欠条攒着实现更有价值的事，至于这事是什么，她还没想到。

    然而她这想法让宋麒提心吊胆，须知这世上能兑换成钱的东西都不难实现，于曼颐不要钱，宋麒很担心她要自己的命。

    可见无产阶级的命运全然不在自己手中，而地主天生就是地主，没有生产资料，也能从虚空里生欠条。

    为了不耽误时间，宋麒仍然没有在里里吃早饭，省得被房东太太捉住盘问。两人早早吃完馄饨，便去了函授学堂所在的吉安路。前面已经有人在排队了，看来陆越亭真是名声响，也不愁生源。

    于曼颐快步站去了队尾，又将手伸钱袋，用拇指挲着那些大洋的背面。而宋麒和她嘱咐了几句话，便抬手叫了辆黄包车，去霍记者工作的申报馆要她的照片了。

    宋麒一走，于曼颐就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她在绍兴都极少单独行，即便去也是去东城那样熟门熟路之。这是她第一次来上海，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周遭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总是有些张的……会不会有人抢她的钱袋呢？

    于曼颐这样想着，立刻将手伸到钱袋附近，攥着那块衣服，谁也伸不袋。

    队伍微微往前了一，她也跟着走了一步。前面刚才有四个人，走了一个，离她第三位的一名妇女便探冲着打开窗的报名询问了什么。

    然而说了没几句话，于曼颐忽然听到坐在窗里的员工很不耐烦地大声说：

    “真麻烦，真麻烦！我就说，咱们陆老师，能不能别再招女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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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上海（三）

    ◎初见大上海◎

    城里人的暴躁与乡不同。乡人说话也会很大声，但那更像是语言无法表达思想的焦急。但城里人大声说话的时候，就如同一台散着机油味的机突然在运转时突然爆裂了。

    于曼颐站在队中，嗅见了机爆炸的刺鼻气息。

    她看见那人从窗后站起，将窗往上推到最大，而后探了大半个。他把那名妇女的报名表扔回去，说：“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女学生报名，得丈夫或兄陪同。你一个人来，又叫我通，我到底怎么给你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