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磊声音里都透不忍。

    “噩梦了？”

    “尤家明知那工厂是怎么回事，还是和人签契，把尤红卖纱厂包工了，五年。结果送来上海的路上，她跑了，不知怎么挨过那半年，考了商务印书馆。可惜没藏住，这又叫人发现了。”

    这房间真是很小，了房门，就只有一把椅的空隙，而后便是人躺着的床。于曼颐睁着睛看着宋麒将椅拖过来，坐在床边，又伸手将她放在被里的胳膊拿来。

    “那打麻药之前呢？”

去年这时候，尤老爷暴毙，这尤家那个正房居然……”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大磊看来是了解清楚了，“契上的钱不多，但那些女工了纱厂，压榨得极狠，一年就能翻回几十倍的本，更别说是五年。我们要拿钱赎人，赎的不是那契上的，是她这五年能给纱厂赚的，那就没数了。”

    宋麒将椅后撤，右膝盖着地面，示意于曼颐坐起。她坐直了，又将旗袍开衩的裙摆撩到侧，青紫红的膝盖。

    “我梦着游和我坐在树里，”于曼颐的声音带了些恍惚，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都像是上辈的事了。”

    “听见你说梦话。”

    于曼颐默不作声的照他的意思摆自己，将胳膊肘伸到外面，看着白药膏贴上来，迟钝地疼，大脑也迟钝地反应。

    “把那三姨太活活给饿死了。”

    “光顾着跑，记不清楚了，”宋麒拿镊的手顿了顿，又想起来，“不过记着血，没想到人能那么多血，半

    “也还好，手术的时候会打麻药，算不上疼。”

    他从桌上摸过一盒药，和她说：“刚才给你上一半，看你睡着了，怕把你醒。胳膊往里弯一。”

    “疼不疼？”宋麒问她。

    她胳膊上用纱布缠住了，上的伤又在刺痛。于曼颐的知觉是随着泪来而慢慢恢复的，因此哭或许并不是坏事，哭是唤醒的方式。

    “还好，”于曼颐，“你当时中弹疼不疼？”

    “这事得太过分，也遭人指，她们对尤红就不敢太狠了。正好，你知那日本纱厂的包工吧？就招这江浙穷苦人家的女孩过去，先给父母一笔钱，说来了上海吃好喝好，但真来了，那工厂里是往死了累人。”

    “最近不是罢工闹得很厉害么？”宋麒忽然问了个于曼颐没想过的事，“这家日本纱厂怎么铁板一块，从没听过有工人跟着一起？”

    “这我还真没打听，”大磊，“我再帮你去问问。”

    “卖了多少钱？能不能赎？”

    于曼颐闭上，心阵阵搐。她忽然想起自己一次和尤红吵架，她脱而：谁听不我这名字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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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还有一瓶空药瓶，于曼颐看见他拧开才知是酒棉。她微微蹙着眉任他清理伤，疼得厉害时，便伸手握住他肩膀。

    “算不上。”

    “不了，人家占理，纱厂纳税大，契也是有法律效应的。以前有女工的父母发现这纱厂往死折腾人去巡捕房告的，都没。”

    尤红很好听啊。

    “巡捕房不？”

    他之前受伤也是躺这儿，于曼颐盖的被还是他当时用的。狭窄卧室房门被推开，他在门站定，看见于曼颐望着她的睛时，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且把刚才他们的对话都听着了。

    这句话说完就是椅拖动的声音，于曼颐意识到大磊起楼了。门外又安静了一会儿，宋麒似乎将烟捻灭，拍了拍衣服，脚步声便朝着她躺的地方过来了。

    房间破旧，灯光昏暗，他们总是在光线不那么好又仄的地方独。她垂着看宋麒低着的样，眉，鼻梁，睫，这角度倒真是与她在于家二楼瞧见他的第一一致。

    她泪又来了，无知无觉的。于曼颐闭着忍了一会儿，很苦恼地说：“宋麒，我怎么老哭，我怎么这么哭？真没用。”

    他伸手握她脚腕，将她拉到与他自己弯曲的膝盖同一平线。打量片刻伤后，宋麒说：“刚才消毒不净，你再忍一。”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于曼颐睁看着天板，意识到宋麒已经替她把能问的办法都问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