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冬日军营中没有栗。

    这间隙，常岁宁透过帐门，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晨空。

    嗯，古有画饼充饥，今有她画栗谢……

    她可是说过了，每颗栗都代表她的谢意，他日后若遇难，示之以栗，她必也会尽力相助的。

    【是如聚沫，如烛亦如风。】

    乍然说来似很有些敷衍，但崔璟必然知她笔诚意。

    墨迹被风，信纸折叠整齐放信封，拿蜡油封好之后，便踏上了北境之行。

    此刻，常岁宁突然不再好奇崔璟究竟忠于何人，她忽然无比肯定，他所忠于的，必然同她一样，只在江山黎民而已。

    ……

    世间之大，山河遥遥，然行合趋同，则千里相从。

    她想到北境耸立的山，想到冰封的湖面，鹅般的大雪，及如血的残。

    【异乡各为客，相看如秋鸿。】

    倏忽间，她缓慢轻眨，似忽然应到了无绝曾与她说过的那句话，无绝说，崔璟是她还魂而归的“机缘者”。

    慢慢写才能多写一！

    她觉得，这当是一赤诚的，冷冽的，瑰丽的，绚烂的，磅礴的，动人的，及脱离俗世意义上的，只存在万里山河间的无边浪漫。

    这样一个人，算是个怎样的人呢？

    那冥冥之中一缕牵引之，她好像突然懂了。

    并又在方添一行小字——此栗虽不可，却可久存之。

    但常岁宁再如何写，也注定同崔璟比不来，她落笔便无废字，先说了自经历与江南局势，又简单说明自己之后的打算，接着便是与他谢之言。

    ……

    恰巧她两世为人，心之所往，只在这万里山河。

    北境苦寒，乃公认之事，此刻已近年关，其他崔氏弟可在京中赏雪观梅，煮酒对弈，唯他独自奔赴北境，为大盛边防着虑——且此事是由他屡屡上书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圣令。

    崔璟便是从这在上的“神台”上走来的人。

    常岁宁细细认真思索。

    他本该同大多数崔氏弟那般，清傲倨，目无尘，仅为一族兴亡而虑。

信。

    片刻后，她垂眸，端正提笔，又写几行小诗。

    一同传开的，还有“常岁宁”这个横空世的名号。

    机缘与共鸣，应与宿命。

    谢了他的好刀，谢了他的好甲，谢了他的好，谢了他的好意。

    …

    她也想到了北境的天空，更远，更辽阔，也更孤独。

    而现如今，她看到这无边山河之间有一持剑披甲牵，遗世独立之影，与她心间之铃遥遥起了共鸣。

    崔氏为天士族之首，视天之人为卑贱庶族，藏书自封，垄断仕途，为己筑起一神台。

    战事无常，生死只在朝夕间，但他十二岁离家从军，至今已足足十年之久，伤痕累累，功勋无数。

    此刻这些可名状的山河之景，皆与一个叫崔璟的人密相连，他在其中，所守护的正是这片山河。

    说来，她早该在收到他的雁翎甲时便给他回信的，但当日她即匆匆赶往了寿州，之后一连串的突发状况之，便未顾得上此事。

    ……

    常岁宁想了想，便提笔在信纸上认真画了一颗栗。

    【奔走天地，苦为万虑攻。】

    画罢欣赏片刻，兀自，众所周知，她的画工一向极佳，这颗栗叫她画得栩栩如生。

    此刻，喜儿打起帐帘，端着一盆走了来。

    其实依照二人之间的约定，她此刻该赠对方一颗栗谢礼的。

    昨日元祥说过的那些话，此刻在她前形成了画面，她似乎看到崔璟挑灯料理公务，策行于雪原，立在北境的城楼上，遥望大盛疆土所至之。

    元祥贴心无比，冲少女背影：“不着急的，常娘您慢慢写！”

    若非对方那生来即有的清贵气质时常会提醒她，她便当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是清河崔氏的弟，且是被于的崔家视作未来家主人选的存在。

    …

    李逸谋反伏诛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各州各。

    【于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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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她更希望他没有用到栗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