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日他厌倦了我，说不得又将我卖了，那也算好。病了残了，破凉席卷了扔葬岗也不足为奇。”

    朱翊钧走到案几前，看了看桌上堆积的卷宗：“这份是半年前的案，这份是去年的，嚯，这儿还有三年前的。”

    朱翊钧挡开她的手：“两丛墨兰笔墨顿挫鲜明，用笔洒脱，兰叶松散飘逸，笔墨畅，淡适宜，实在是一副佳作。”

    两兰草相比，朱翊钧所绘兰叶飘逸中又多了几分苍劲和韧。

    听了他这番话，朱翊钧很是动容：“回苏州之后有什么打算？”

    王世贞：“几个月前，湖广德安府景王府殿发生大火。”

    说着朱翊钧提笔，在宣纸上挥洒笔墨，落笔而就。抬起手来，旁边多了一丛兰草。

    “……”

    薛素素：“我还剩了些积蓄。”

    朱翊钧：“我倒是有些闲钱……”

    朱翊钧问：“银够不够？”

    自从王小那件事之后，王世贞开始夹着尾人，天天在大理寺，假装公务繁忙，人事尽可能低调，免得被圣上单独召见。

    朱翊钧仍旧低看她的画：“我来恭喜你，听说你要离开集贤阁？”

    放笔，薛素素忽然灵机一动：“小爵爷，临别之际，我想送你一件礼。”

    “三日之后奉上。”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朱翊钧便不再提这个，毕竟，他想帮助对方，有别的办法，不必非得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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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儿？”

    薛素素注意到他皱眉，立刻就要收了宣纸：“画得不好，让小爵爷见笑了。”

    可这一日，他正在直房思考如何挽回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没想到皇上竟找上门来了。

    朱翊钧负手站在门，王世贞慌慌张张磕，朱翊钧却笑盈盈的，甚至弯腰扶了他一把：“卿平。”

    薛素素打断他：“不必，从此以后，我不想再受别人恩惠。”

    别的皇帝要收拾什么人，都是什么廷杖、削籍、诏狱，而他们这位皇上，手段总是别一格。

    他又低去看那副画，端详半晌，眉却微微皱了起来。

    明明有半年前的案，他却说是陈年悬案。

    薛素素问：“少了什么？”

    王世贞立刻躬：“回陛，这些都是陈年悬案，大理寺正在加查。”

    薛素素接过笔，在留白题词：“翠竹幽兰画双，清芬劲节伴闲窗。知君已得峨眉秀，我亦前在锦江。”

    他坐来，正要开，王世贞却忽的跪在地上：“臣这里确实有一件不久前的悬案，需要向陛禀报。”

    薛素素笑着摇摇：“我刚到南京那年与他相识，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有朝一日能跟了他，便是此生最好的归宿。”

    “少了几分孤之气。”

    朱翊钧问：“什么礼？”

    这个态度，让王世贞有些摸不着绪，昙大师的事他也参与了，以为皇上是来兴师问罪，可看这态度，并不像。

    朱翊钧问：“为什么最后没有选择跟那位李将军？”

    “带着母亲，妹妹，还有元宝，回苏州。”

    朱翊钧打算成全他，不过在成全他之前，朱翊钧必须得让他知为什么。

    薛素素看着朱翊钧的侧脸，她以竹兰之品格自比，但朱翊钧画的这丛兰显然不是她。

    朱翊钧在街上漫步，南京城永远那么闹繁华，行人肩踵，商贩沿街叫卖。

    “但那日你的那番话让我醍醐，跟了他又如何，说好听了叫妾室，不过就是买回家的仆罢了。主母容不我，他边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妾室。”

    “我想起个人，还没来得及收拾他。”

    朱翊钧忽然顿住脚步，冯保赶上前问：“陛，怎么了？”

    薛素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朱翊钧却微蹙眉：“不过，我觉得少了些什么。”

    朱翊钧原地转了个：“走，去找王世贞。”

    薛素素：“三日后就走。”

    “都四年了，考成法还没传到南京？”

何事？”

    “……”

    朱翊钧不由得坐直了，心中升起异样的直觉，什么事非得上达圣听。

    薛素素：“准备开一家绣楼。”

    “我不想依靠别人而活，我要靠自己。非但如此，我还要养活母亲、妹妹，还有元宝。”

    “说。”

    朱翊钧看来了，他的心思也不在侦破疑难案件上，只想当个文坛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