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燧没回家。

    岭澜老城区的山腰，有一片拆了一半的棚区，泥块和铁棚堆得像坟岗。他骑着一辆黑改装托，停在一幢没窗的平房前。狗在远狂吠，空瓶在风里动，撞得铁棚哐哐响。他停好车，抬踢了一脚铁门。

    屋里一阵混的脚步声和笑声传，有人嚷：“谁啊？都几了还上门送命？”

    “江哥。”光男从沙发上探来，看到来人后立刻换了副脸，笑着迎上来，“我还以为谁来闹事呢。”

    屋烟雾缭绕，电视开着，但没人看，几个男孩围坐在一张油腻茶几前赌牌。啤酒瓶倒了一地，有人叼着烟，鞋都没脱，整张沙发陷得像是塌了一角。

    江燧一来，各人纷纷和他打招呼，然后又回到桌前继续牌局。他打开冰箱，翻一瓶冰镇的啤酒，直接徒手拧开瓶盖，“咕咚”几去。

    “你爸还那样？”光试探地问。

    “没问他，昨天回家的时候他在打麻将。”江燧坐，靠椅里，搭在茶几边沿，神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估计把我妈药钱拿了。”

    屋里安静了几秒。没人敢说什么。

    江燧家这事，他们都知些。那暴戾、沉的家气压，是他们这群边缘少年都熟悉的，不需要探究太。但不同之是，他爸起来是真打，不讲理那，邻里都不敢吱声。他妈哑了，说不话，一整年都躲在屋里，像活在空气后面的人。

    光递给他一烟，火时手碰到他指节，忍不住皱了眉：“你这又了一架？”

    江燧低，指骨上的红印斑驳未退。

    “没打谁。”他了烟，声线低得几乎听不清，“砸了他酒柜。”

    光没接话，只拿起桌上的牌继续扔。他知，这不是江燧第一次这么，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不是为了反抗——是为了让自己别疯掉。

    “你上次说的那个转学的事，还考虑吗？”另一个瘦的男生开，语气带小心，“外省那个学校，我表哥真能帮你去。”

    江燧没吭声。

    过了会儿，他慢吞吞吐一句：“我妈走得了，我就走。”

    “你妈也不想你被困在这儿吧。”光说。

    “她不会说的。”江燧笑了笑，没什么温度。也不会求我走，也不会留我。他想。

    他说得轻飘飘，像在讲一桩小事。但底那一瞬的光，像钝刀刮过泥地，闷，，疼。

    电视换了个频，传来卡通片里小孩嬉笑的声音，不合时宜得像嘲讽。江燧起，走屋，在门了烟。风从山脚上来，雾气混着土味，一的冷意。

    楼，有浪狗在垃圾堆翻东西。他眯看了一会儿，忽然弯腰抓起一块石，朝狗砸过去。

    狗吠着跑开，垃圾翻得更。

    江燧靠在铁门上，一言不发。他不是讨厌狗，也不是想吓它。只是突然觉得这景象太熟悉了——一群被丢在没人的地方的“东西”，谁都在等一个机会跑掉。可越想逃，越像困兽。

    他把烟夹在指间，指尖的骨节了一，是今早江涛把烟灰缸砸过来的时候磕到的。他没躲，也没还手，只是盯着江涛的脸看了三十秒。

    那神让江涛败阵来。

    这个江燧叫爸的人，本来举着烟灰缸，还在骂他狗杂，说江燧跟他一个德行，活着也是个渣滓，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但江燧那双睛里，不是漠然，也不是恐惧，是活生生地、咬牙切齿地压着一火——像被困在铁笼里的野狗，珠血红、牙齿咬得咯吱响，但就是不吠、不扑、不闪躲，只一动不动盯着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