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邓院今天刚给您换了新药，她说只要不恶化就有希望。”

    “真的？”闻德生睛微亮，“难怪觉得上舒了好些。”

    他的表一舒展开来，默默盯着天板，没忍住再次开腔。

    “店里那些剩余的布料和机，差不多能抵四百大洋，你雇车将东西运到洋布市场去找一位姓王的老板折卖，他是爹的老熟人，不会敲我们竹杠的。剩的钱，都锁在钱柜里。”

    没听到女儿吱声，闻德生转过，就看到女儿一动不动坐在桌边，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他模模糊糊望了女儿一回，突然惨痛地笑起来。

    “爹是个没用的男人，娶了你娘之后，没让她过几年好日，她一走，我连两个孩都照顾不好，假如这回爹有个三两短，今后你和小桃可就无依无靠了，爹——”

    闻亭丽猛然接过话：“既然您知我和小桃无依无靠，又怎么舍得死呢？小桃才三岁，我刚要去全市最好的女中学念书，您就不想亲看着我考上大学？”

    她的嗓腔分明在颤抖。闻德生仍注视着女儿，泪却静悄悄顺着耳淌来。

    “真能考上大学？”他换了一副振奋的语气，“你这孩虽然聪明，却向来不大喜用功，我们家还没过大学生呢，你要真考上大学，爹一个到你娘牌位前烧一香。”

    “瞧着吧。”闻亭丽信心满满举起手中的课本，“我不但会考上好的大学，还会大名、挣大钱、大事——早晚我会成为一个像邓院那样了不起的人！”

    “突然这样有志气了？”闻德生听得咧嘴直笑，“好好好，爹一定好起来，爹等着看我女儿扬名立万的那一天。”睛里装满了对女儿的疼。

    第二天，闻亭丽天不亮就起来，到公共龙前洗漱一番，又躲到厕所换上一淡竹短袄和裙，来后对着镜将自己一黑亮的鬈发梳成的尾，意气风发坐车到务实女中学报。

    务实女中学坐落于法租界，离慈心医院甚远。闻亭丽换了两趟车才到地方，一车，就看到许多穿着淡蓝短袄和黑葛华丝裙的女学生陆续校门。

    她在校门驻足，抬看，务实中学的校门是红砖铸就的，整风格比秀德洋气许多，校面积也要大上好几倍，校舍多，园极为别致，显得端庄清雅。

    校门旁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xx年，由陆鸿隽先生捐建。”

    闻亭丽想了想，务实女中学既是由陆家所创办，这位陆鸿隽先生想必是陆家的某一代当家人。

    她整了整书袋的肩带，大步跨校门，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惊讶：“咦，闻小！”

    闻亭丽回，就看到一个着墨镜的短发女坐在汽车里冲她打招呼，似乎唯恐闻亭丽不认得自己，这人摘鼻梁上的西洋墨镜，对闻亭丽粲然一笑。

    “我，黄远山！黄金影业的导演，上回我们在乔家见过的。”

    此话一，周围的女学生全朝闻亭丽看过来。

    “黄小。”闻亭丽朝黄远山迎去。

    “你不是在秀德念书吗，什么时候转到务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