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是个喜庆的日，虽然兵荒的，但乡亲们都走亲访友，最为兴的是那些少不更事的娃娃们，手里扯着一块巾，东家西家，见了老人磕一个，正经不正经地说几句吉祥的话，一圈转来，巾里兜满了馍，有玉米面馍，有夹面馍，也有一两个纯白面馍。人人脸上都溢洋着喜，尽量把世中的祥和发挥到了极致。小小的谷地村传了声笑语，沉浸在了一片详瑞的气息之中。

    豆少亲无友，她去给二大爷二大娘拜了一个年，二大娘把一个夹面馍揣她怀里，又往她兜里了一把红枣，拉起她的手，怜地抚摸着她结实的后背，埋怨上了老谷的刻薄，大过年的，也不给娃娃换新衣服。豆习惯了逆来顺受，也没有觉得有甚么不妥，她觉得自己就该这样。

    告别二大娘来，在井台那儿遇到了老九大儿大，大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后生，那天小鬼欺负豆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冲了几次要去和鬼拚命，被他爹给死死拉住了。大同豆的际遇，看着她受老谷待，想替她上一气，但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无能为力。今日见了豆，还是年前的那一穿着，大动了恻隐之心，就过去和豆打一个招呼，语气也和了许多。

    大叫了一声：“谷茬家的，”就往豆边踅摸，豆却低着，慌失失地走开，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回过来圪眊大，大已经走远，只瞭到了他壮实的背影。

    豆也想去走亲戚，可她没有，也不敢、不能，她的亲戚在哪里呢？她居然想起了有志，那一个送她雪膏的英俊后生，可他是队上的人，这个时候，他们在甚么呢？

    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实现不了的奢望，她该嘛嘛去。

    初一一过，老谷又踏上了寻找儿的征程，家里的事，全给了豆，她自然不能闲着，首先得准备好天穿的衣裳，天气逐渐和起来，人们褪去冬衣，穿上了相对单薄的装。公公的衣裳倒也有几件，只是补补，拆洗过多遍，补丁摞了补丁。豆一一翻找来拆洗补。她没有多余的衣服，掏去冬衣里的棉，在小河里清洗一回，就是天的夹衣。

    小河里的冰已开始化，清澈的河潺潺过，中有了浮游的生，岸边的枯草丛里，有小小的绿芽，青草开始返青，又一个生机的天即将展现在人们的前。

    豆洗衣裳回来，看到公公在忙着收拾犁耙，就有吃惊，公公寻谷茬去了，他甚么时候回家来的？就轻声叫了声：“爹，你回来了？”

    老谷没有答理豆，继续着他手中的营生。他去转了几天，无功而返。儿杳无音信，他还得谋划今年的农事。死的死了，没的没了，活着的人总得生存去。

    一个洋洋的午，老谷在碾里磨着犁铧，豆挥汗如雨，起圈里的粪，累得她气吁吁，也不敢停来气，公公就在一旁，也许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呢。粪散发来的臭味，弥漫在碾上空，钻了老谷的鼻孔，他磨着磨着，停手中的营生，看着豆这边。这是他第二次正看着豆。第一次是决定了要娶她为儿媳妇的时候，那时老伴还活着，两个人一起，钻在窗的背后，鬼鬼祟祟，叽叽咕咕，把豆看了个仔细，一致认定，她就是他们要娶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