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家家的年货都置办齐备了。有钱的杀猪宰羊，大大办，把年过成了一场盛宴。穷人家在大碾上压一碾盘糕面，再磨一笸箩玉米面，玉米面和着少量的白面，蒸一锅二面馍，炸一盆油糕，也算是过年，穷人把年过成了一形式。

    不论富人穷人，对联是少不了的，对联一贴，就是年来了。有钱的大人家，专门请了私塾先生，方桌摆在炕上，有专人研墨压纸，好吃好喝招待写字先生，整整写上一天或者两天，新旧窑，大小圐圙，窝狗窝，猪圈棚，都要写上吉祥的话语，门见喜，大，羊满圈……把好的祝愿，都寄托在这一副副的对联之上。

    穷人家则没有了这样的排场，不会写字，也请不起先生。掀起锅来，扫一笤帚锅底灰，和不要钱的井，碗底蘸着，在红纸上一压，印不灰不黑的圆圈，叫脱碗瓜瓜，贴在门框上，红红的红纸，黑灰的碗瓜，喜气顿时充斥了院落，也有了年的味。

    豆不能贴红对联，她公公今年没的，今年得贴绿对，明年贴黄对，第三年了，才能贴红对。

    豆没有脱碗瓜瓜，她和货郎哥相的那段时间，多多少少识了几个字，认是能认得来，可要让她写字，有张飞认针的味。

    但她还是决定自己写对联，去借了笔来，蘸上锅底灰，反反复复揣了几遍，写的字有的伸胳膊蹬样刚，有的虫爬过一样蜿蜒，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总比脱碗瓜瓜。

    豆写好对联，打发二给六六娘送去几副。

    四油也是今年没的，她家也贴绿对联。

    六六娘从二手里接过对，就哭泣起来，絮絮叨叨地说：“过年连个红对都贴不上。六六他爹得伤寒没了，贴了绿的贴黄的，好不容易能贴红对了，四油又被小鬼杀了，我这命怎就这么苦呢。”

    二就安抚六六娘，说：“婶，都怪小鬼，等我哥他们赶走了小鬼，等你再找一个了，就能贴红对了。”

    不愧是个二货，有这样安抚人的吗？

    六六娘看一二，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张罗着贴对去了。她何偿不想有个汉呢，有汉就有了主心骨，穷日过的也踏实。

    除夕这天，豆剪了两个窗，贴在新糊过的窗纸上。

    前天，二来给她糊了窗。糊窗的时候，二问豆：“嫂，除夕夜到我家来过年吧。”

    在姓李的这一家人里，大不在她边，也只有二这样关心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