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走到方惊愚跟前，手掌轻轻落在他肩上。方惊愚与她并肩而立，目光穿越风沙，落向远方。他们望见一只游隼振翅而飞，迎着当空的一明光而去。

    “惊愚，你的襟抱为何？你所渴求之事又是什么？你心怀怎样的志向，便能锻作一柄怎样的利刀。”玉印卫问。

    “我想继武家父琅玕卫，守住蓬莱。”

    玉印卫呵呵发笑，却摇了摇，“这不是你的志向。”

    他们远眺良久，直至暮霞吞没了日光，夜幕铺满天际。

    这一日分别时，老妇对他说：

    “惊愚，你要继续，直至有一日能镇海门的毗婆尸佛，那是连玉卫都不的白帝的佩刀。”

    她轻轻一扬刀，方惊愚望见一粒细沙停驻于刀锋上，在月里烁烁发光，仿若明珠。

    “若你能到此事，你这小小蚍蜉，便也有一撼参天木之力了。”

    ————

    咀嚼着玉印卫的话，方惊愚默默地走在归途上。

    他仍太弱，仍是蓬莱底端一位无人看重的小卒，若他能攀得更，想必方家也不会如现今一般没落。

    蓬莱已然夜，一弯月钩悬在天际。街巷里家家闭，静默无声。他未急着往清源巷里走，而是返去了镇海门。溟海漆黑如墨，映不半星光亮。大浪一趟又一趟地击碎在礁石上，如亘古不息的怒吼。

    几位守卒在灯打吊，见了他后警觉地持戈起：“谁？来什么的？”

    方惊愚拿牙牌：“捕吏方惊愚，想来这儿看看毗婆尸佛刀。”

    守卒们对视了一，又乐呵呵地坐，“原来是自己人，随意看！只要不越溟海圯就成。”

    毗婆尸佛刀如今已成蓬莱名胜，也只有素来不问世事的玉印卫尚不知此。若是戒备森严的白日，守卒并不禁约黎民碰此刀。不过数十年以来，无人能将其撼动分毫。

    方惊愚走到镇海门前。那门是以黑沉沉的桃源石所造，摸起来而冰冷，石拱门上着一柄刀。那刀四尺半，古斑斑，已被青苔和藤蔓所覆，几朵艳红如血的赤箭绽放于其上。

    他试着将双手放上刀柄，刹那间，一直冲心髓的震动袭来。耳鼓怦怦动，仿佛心脏膨胀了千百倍，那刀刃里似藏着一条古龙，正愤怒地嚎鸣。八十一年前，为一代天骄的白帝将此刀横于此，将其屈留此地，而八十一年后，一个微如草芥的捕吏握上了它，倾听那跨越年岁而来的回响。

    刀柄忽而变得很，像是一块烙铁。方惊愚将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臼齿几近粉碎。守卒们放手里的吊牌，惊奇地向他望去，他们看见青年的脸庞涨起一层血，暴起可怖的青。四肢百骸仿若发骨的爆裂声，方惊愚躯中的龙首铁与血，剧痛如焦雷盖。

    “嗡——”

    毗婆尸佛忽而发一声轻响，守卒们骇得咂嘴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青年的两手，立于仙山卫之巅的玉卫尚不能奈何这毗婆尸佛，莫非这青年真能此刀？

    方惊愚咬牙切齿，手掌鲜血淋漓。龙首铁错位，扎他的，教他浑渗血。他几乎用尽神思气力，意识凝成一细线。此时他心浤浤，在想着几个问题：

    近百年前，白帝征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挥了那惊世一刀，并将此刀于这？

    若自己穷尽一生、倾尽全力，可否成百炼之钢，弥补与那位天之骄间的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