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惊愚白看他，却从顺袋里摸一粒银，放他面前，说：“只要你肯换，我便给你。”楚狂见了，果真两发光，一把夺过，当即宽衣解带，猴急地上那崭新衣衫。只是穿上以后，他便打了蔫，闷闷地：“溜溜似浊鼻涕一样，真难穿。”

    方惊愚替楚狂理了理襟领，退后一步来看，却哑无言，打量着楚狂，好似在看一个故人一般，目光怀恋而悲伤。楚狂不满地他肘，叫：“什么时候能脱来？我穿着难过极了！”方惊愚又给了他一粒碎银，他便乖乖闭了嘴。

    方惊愚闭上，脸上有难掩的失落。但片刻之后，他便如没事人一般，站起，走到舱室角落，自褡裢里取一衣衫，放到楚狂面前。

    方惊愚：“你那衣衫不是破了孔么？总这样穿着，徒教人笑话，穿得面些罢。”当日逃蓬莱时，玉卫曾以拳穿其腹，而今伤愈，楚狂虽换了里衣，却不嫌害臊，仍穿那一件破烂外衫。

    那些黑影忽而四面八方而来，将他围拢在中央。一双双血的、黑似的凝望着自己，一只只手蒙住他的，捂上他的耳，掐住他颈项。

    楚狂说：“不要，凭什么教我换？我就穿得同叫化一般。穿得太光鲜了，怕人人觊觎我，想来我！”

    他忽不可抑止地战栗，而今的他只是一无所知的楚狂，若只是如此，便能日复一日地如寻常人一般了却残生。可一旦想起过往，他便不会再是自己。

    方惊愚坐在榻边，垂眸望着他。雨线在窗外淅淅沥沥而落，迸溅开来，像为瀛洲万织了一层细腻绒。楚狂忽觉那目光也似溅落在心底似的，有些细而的茸草在萌芽。

    又来了，他听不见方惊愚在说何话，只知自己若要应答，自己便会陷万劫不复之境地。他再度听到影们的窃语，重重迭迭，如海般铺盖：“你还把自己当人？你还有脸活着？”更多的影叫着：“贱！当初死在玉卫手便好了！”

    不知怎的，去走了一遭，楚狂真有些昏目眩，那缠结他的黑影再度现，在他前胡晃。他捂着额，眯着：“你说。”

    方惊愚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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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惊愚说：“鬼扯，谁知你是从哪儿摸来的？”他伸手怀里，却摸得自己的那假玉扳指仍好端端地携在上，神古怪。楚狂却不知他为何变，只是被方惊愚牵着一路走，警戒地抱着那扳指不肯撒手。

    方惊愚却冷着脸，将楚狂往回扯，“不行，你这是外中，仍虚得很，还要静养。”这时他望见了楚狂手中拈着的玉扳指，蹙起眉，“这是什么？”

    楚狂慢慢睁大了，突然间，帘中再度蒙上一抹漆黑。

影，心急火燎，四里一通好找，终是在这典当行前寻到了他。楚狂说：“我哪有什么病？健着呢。”

    方惊愚：“你穿这样的衣衫，倒像得了。”楚狂也不想究他的话是何意，只觉和这人久了，痛便也愈厉害。这时方惊愚又给了他一粒碎银，楚狂戒备地：“怎么？想同我睡觉了？”

    楚狂闪开他的手，心里失了次第，尽显敌意，“这是我师父的遗，不许你动！”

    “你是——方悯圣么？”

    原来这是一雪白的丝绸衣服，上绣竹纹，虽不似往时在方府里寸锦寸金的名贵，却也是好料，是方惊愚从“骡”给的盘费里俭省来，到成衣铺里要的。因他是言信的贵客，倒不许多钱。

    “你啥？”楚狂依然警戒。

    回到雷泽船来，方惊愚将他在榻上，说，“你多休息，往后旅途奔波，有得受累呢。”片晌后，他又犹疑着问，“我有话问你。”

    “楚狂”将会死去，会不复存在。因而他不能是别人，只得是“楚狂”。如此一来，过往不论如何惨绝人寰，皆与他无。

    “我不是。”

    “倒不是

    楚狂冷汗涔涔，低几气，再一眨，那黑影忽又消散了。他与方惊愚四目相接，看了对方底的希冀，然而他却冷酷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