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狂的手旋即如断线的纸鸢一般直直坠，方惊愚到肩背上的濡更重了些，一重的铁锈气传来。他心如擂鼓，猛迈一步，走到另一只锁前。

    这是最后一只血饵锁。最难办的几只皆已解开，这一只已不在话。话不必说，这锁是属于琅玕卫的。方惊愚用自己血的手指了上去，然而那锁却久久不动。

    这时方惊愚如梦方醒——他是白帝遗胤，却不是琅玕卫的儿！

    先前他只顾着苦思如何解天符卫的骨锁，却忽略了这看似最简易、在此刻又难如登天的血饵锁。碧宝卫察他神有变，问：“怎么了，殿？”

    方惊愚转过来，额上沁汗，：“爹……不是我亲爹。他尚在蓬莱，不知死活。便是活着，我也当与他有千里之遥！要取他的锁，只有我回蓬莱……或是他赶到此，这怎等得及！”

    “殿并无琅玕卫的血么？”

    “当初在蓬莱时，也不知血饵锁一事，自然未备。可自岱舆至蓬莱……此时溟海已上涌，咱们无舟船，又怎横渡？其间还隔着莫测的瀛洲大涡……”方惊愚愈说愈揪心，他不断自责，他往时怎就未想到这一步！而今历经千难万险，到了归墟之前，却因这最后一阻隔失了去归墟之机！

    “殿放宽心，天无绝人之路，定还有些转圜……”

    “来不及了！若不在这时归墟，溟海便会淹去此地。小椒已听不见我话音，这儿只会变作一片汪洋。往回走也要数月，楚狂捱不到那时——”

    方惊愚登时变，如锅上的蚂蚁，团团熬煎，这时却听一极轻弱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殿，带我去……门边。”

    是楚狂在说话，他的话音里带着痛苦的息与呛咳。方惊愚愕然地别过脸，望见他涣散的眸。楚狂动了一，几不可察：“快……些。我快……支持……不住了。”

    鬼使神差的，方惊愚前迈几步，走回血饵锁跟前。楚狂再次伸了手，那动作很慢，似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抚上了那只属于琅玕卫的血饵锁。

    极清脆的一响，犹如心弦迸裂的声音。方惊愚魂惊魄动，前的光景仿佛冻住了一般，风不再刮动，声也再不鸣响，白帝与天符卫的石像目低垂，冷漠地俯视一切。方惊愚僵冷了，目光缓滞地挪动，望见漆黑的海之上，最后一只骨锁正静静地漂动。

    楚狂的血解开了最后一只血饵锁。那是属于琅玕卫的血饵锁。

    他听见格格颤响，是自己上齿关打战的声响。一刹间，心脏如发狂战，在膛里横冲直闯。血仿佛顷刻间冲至。可此时他却木然僵立，如遭晴空轰雷，动弹不得。

    血饵锁只得由本人或胤所解，琅玕卫自府中变故后便再无息。若是有的话，也当是在那之前。这便是他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实证，在这一刻抛到了他面前。

    方惊愚齿打战，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来，喃喃：

    “哥？”

    忽然间，一切榫卯接合。楚狂如血的重瞳，方悯圣不解的丝质罩；两人如一辙、炉火纯青的方家剑法；楚狂替他补衣时留的缠枝儿、无师自通的筚篥法、那极烈的带他蓬莱天关的心愿、所差无几的字迹。

    原来这悉数先有预兆，是他在逭避，未敢直视这现实。楚狂便是方悯圣，是他的兄，他的誓死不渝的天符卫，是他的心之所向，也是他的命中注定，直至临死前的一刻，方才卸伪饰与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