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的光线很暗，桌案烛台的昏暗灯火衬映着李世民那张瞬间苍老的脸庞，像油尽灯枯的弥留画面。

    李世民气息既弱又急，半躺在床榻上，似乎连睁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半阖着，有气无力地息着。

    李素跪坐在他面前，心复杂。

    一方面他很痛恨李世民刚愎自负的格，导致这场东征数万将士无谓的伤亡，另一方面，他又很同这位帝王，晚年昏聩糊涂，半生英名一朝尽丧，此时此刻的李世民，再也不复见当初神采飞扬的帝王模样，他只是个普通的病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无奈地泻着的气血。

    “陛勿忧，我王师小败而已，假以时日，必能报今日之仇，陛当保重龙，胜败乃兵家常事……”李素违心地说着安话。

    李世民忽然打断了他：“今日朕的帅帐安朕者，皆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句话朕实在是听得厌烦了，正若除了安话没别的话好说，不如闭嘴。”

    李素嘴角一撇，叹了气。

    李世民扭看着他，叹：“事实证明，正的话是对的，是朕错了，朕这些年被朝臣的逢迎和蛮夷的赞颂冲昏了脑，渐渐变得狂妄自大，以为能够横扫天，寰宇之再无敌手，所以才有今日之败，今日之恶果，便是东征之初的恶因，只是……朕付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诸般过错皆是朕一人所犯，罪于朕一人便好，数万关中儿郎何辜……”

    “陛节哀，至少咱们保存了大分实力，还有二十余万主力，他们能活着回到安，便是陛的功德，至于逝去的，陛多加抚恤便是。”

    李世民泪：“朕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皇帝，贞观初年，朕励图治，纳谏如，那时的朕，就连最挑剔的魏征偶尔也会忍不住夸朕几句，若时光倒回十年以前，朕可以拍着脯说，朕确实是个好皇帝，这句话朕说得理直气壮，可是后来观音婢早逝，许多功臣去世，最后魏征也去世，朕边的亲人和袍泽越来越少，而朝堂却越来越复杂，朕不得不慎重分辨臣谏的每一句话，思考他们说这些话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值得朕采纳……”

    扭看了李素一，李世民轻声：“正被封官赐爵之后，每次闯祸总有朝官在金殿参劾你，那些人一脸大义凛然，参你的罪状条条款款令人目惊心，其中有真实的，也有故意造的，他们参你的目的便是要朕死你，正朝堂多年，经历了许多参劾，想必有会，那些参劾你的奏疏并不多，可朕必须在这些参你的奏疏中上分辨真假，思考他们的目的，为何要置你于死地，他们的背后是什么人，这还只是因你一人之谏，正想想，大唐天州府何其多，朕每天要面对的真假奏疏堆积如山，写这些奏疏的人有的确实是心忧天，有的却是别有用心，朕必须一一分辨清楚，怎么可能真正到有谏必纳？太善于纳谏的皇帝果真便是好皇帝么？”

    李素怔忪片刻，终于听懂了李世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