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打了这国公府的大门，就没见宋知书何时闲过，不是艳蝶便是娥，昨儿慧芳，今儿烟兰，楚丹早应习惯的。可现时恍惚不同了，他是第一次，拉着别的人睡到她的床榻之上，里盈盈转绕的幽香将被另一个人女的玉汗淋漓覆盖，其中还将夹杂特殊的腥檀之气。

    更漏永，一声一声的浪朝她拍过来，如海洋拍碎一枝槁木。她挪着步，轻摇钗环，瞪着死寂枯的悄悄地走去，在距离幔床一丈远的折背椅上坐，静静聆听这一场/海翻波。

    在此夏夜鸣禅中，直过了一盏茶功夫幔幄里才渐渐风平浪静。那二人床上连/半晌，现才得了功夫说话儿，只闻得帐中还惊带涟漪不得平息的一阵女声，“二少爷，您今儿怎么想起烟兰来了？”

    此声方平，又闻听“啄”的一响，想来是那宋知书不知亲在人哪里，“我天天都想你呢，并不是只有今日。”

    “你这是鬼话，我才不信，”烟兰咕囔一句，有衷得的，又有恨不厮守的嗔，“这院儿里，一位便是咱们那位千金二，娴静淑雅，妍丽多姿，后一位又是慧芳，泼辣利。外不知还有多少，您哪里能想得到我呢？不过是说话儿来哄我罢了，你也不用费事儿，我心里有你，纵然将那冷言冷语拿来刺儿我，我这该是你的也还是你的，早晚都是要给你的……”

    此番音调凄凄，惨绿愁红，听得楚丹暗暗发笑，那笑浮到脸上，似一抹冰山雪莲，冷冷蜇蜇。却听帐中宋知书不知真心还是假意，拿话来酬酢，“你瞧你这人，我这里明明说的是掏心窝的话儿你却不信，难不成还真要让我将一颗心挖来给你看？什么千金万金的，哪里能和你相比？”说着，他又迸个吊上天的笑音，声调却缠绵低绸，“单说在这床上，她就不及你半分，只知哭嚷。”

    烟兰蜿蜒笑一阵，如一缕青烟，令人骨发酥，尔后，她才警觉起来，“二快回来了罢？若让她撞见，我就活不成了！”

    “你怕她什么？有我在，不用慌。”他一面说，那帐上的影便一寸寸欺去，绞着底那人，莺穿柳带，龙凤双缠。

    这一等，又是半/香/功/夫，楚丹背靠摘牗，于月临风且听羌笛1。这人还是那，腹剑，从前他到家里提亲时怎么说来着？说是“只此一，以命相护”，还有年少，跟在她后，衔一野草在嘴边，歪一颗虎牙，“我大哥哪里好？你看看我吧。”

    她一向不喜他那嬉笑脸没正形的样，尤在宋知濯面前，更是立见，只是命运无常，踅折绕转，她的终却落到了他上。

    垂幄里暮雨乍歇，只听得淅索穿衣裳之声，稍刻，便见烟兰伸玉手，将帐半片横收挂在半月钩上，了床来，一偏，便看见临窗而坐的虚华女，她边还挂着一丝笑意，叫人望而生寒。

    一时烟兰也了分寸，趿着鞋慌不择路捉裙拜伏，“二绕了我吧！我，是我该死！”她一面说一面朝地上砸去，磕几红印不够，又抬手狠狠扇在自己脸上，“是我该死！求二发发善心，绕我这一遭吧？”

    掌“啪啪”掴在脸上，几之后，便起了红白相间几个凌指印，嘴角渗血，颊边挂泪，方才云雨之舒早已忘在脑后，唯余惧和怕。

    “别打了，”楚丹面目笑，声音轻柔，伸玉镯佩珰的手阻她，“我何尝怪你了？瞧你吓得这样，未必我日常是那恶妇相，竟将你吓得如此？瞧这小脸惨白的，倒叫我心里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