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瞧过去，张氏正举着几笋手指对灯自照, 挽个兰指翻来覆去细瞧, 腰脊椎些微坍塌, 又如一月季藤攀延而上，懒迭迭撑在榻案上。

    烛火为她起伏的脊梁熨帖金边，她睛盯住新染的指甲，上若有似无一丝笑意，“我的儿, 你也太多虑了些, 既然你舅舅都那样儿说了，你就只随他去, 他同今上那是父连心, 自然比你清楚。况且你瞧那些朝臣, 还不都跟墙草似的, 风向不比你准儿？他们都赶着去结你舅舅, 自然心是有数了。”

    对案，宋知书的眉峰蹙成一把剑，两个指番在案上敲着, 如铃铎喧天，敲响烽烟战火，“母亲，你想事儿也太简单了些，我近日瞧着总不大对。且不说别的，纵然圣上属意舅舅，可他老人家还一天的皇帝，自然也就不喜有人盼着他死，朝臣门常往舅舅府上的去是个什么意思，迫不及待奉承新主？”

    烛芯久燃，烧一黑线弯曲坠，火光亦萎靡不少，如一个摇摇坠的旧王朝。

    张氏随手在边上提一把剪，咔嚓一，又有新王朝燃起，“你说得也不是没理，我晓得了，我会再同你舅舅们去说。只是你别只记挂着外的事儿，这家里倒是时时要我为你心。”

    宋知书扒一个金丝枕，闲歪过去，“鸾凤怎么说？”

    “倒是没说什么，”张氏拧眉暗思半刻，倏然角一，个半明半暗的笑来，“我的儿，你说，既然鸾凤已在里了，不如脆再一剂猛药直接送那贱归西，你的爵位就跑不了，我也就不用日日劳心了。”

    “我的娘呀，”他撑肘而起，烛火印了半张脸，另半张，是对她成事不足的一声叹息，“何苦呢？大哥就算不死也是好不了，但是爹还朗着呢，您瞧他，可不是神采奕奕的？不是我说，恐怕哪朝我死了他老人家都还能再个百年。”

    “你这小！”张氏将一振，抬首朝他招呼一掌，斜飞针，“你这说的什么话儿？你父亲寿安康的不好？倒叫你这个儿的咒他！再敢说这话儿，我先撕你的嘴！”随后，她将嘴角一撇，万分不屑，“也罢，我先兵不动，且等他有些风草动我再动手不迟。”

    了这屋，有丫鬟秉灯引路，宋知书在后垂手走着，只觉得暗沉沉的天底，照不明的一切，都似他前途未卜。

    他一缕气，为这规劝不听狂妄自大一群人，纵然他多虑多思，也是徒然，他原是沉溺声之人，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罢了。

    而比权利纷争更渺茫的，是一颗人心。他如同争夺储君之位一样想住这颗心上的宝座，可那上早有所属之人。

    这心的主人今夜不得悠闲，迭迭坐在榻上，一个婆捧上一匹嫣红锦缎在案前，“二过过目，这是照您的吩咐备的，若成，我明儿就找裁裁了，再往上绣儿，也就一个来月的功夫就能好了。”

    案上，置一腰冰裂定窑小矮梅瓶，瓶中半。再有两朵二乔，一半桃粉、一半雪白。她手上勾把枝剪，捉了一条枝朱砂桂修剪底枝杈，独上一，缀绿叶朱砂。咔嚓几声，桂似落雨，落满她一条月白芙蓉儿的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