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笑一阵，手在裙上蹭一蹭，直随她踅大院儿一间屋，一张大案上坐了七八丫鬟五六个婆，挤在一，瞧各碗碟里菜倒也不错，明珠敛了腮的涎，只敢添一小碗坐在最尾慢慢吃。

    这一趟时过午后，明珠辞行要走，刚踅屋，远远就听得一声儿半疑半惑的喊声，“明珠？”

    烈织的廊，明珠旋一望，见一抹袅娜倩影愈行愈近，等人到跟前儿时，方惊了双瞳反问：“清念？”

    前人梳了个半月髻，簪一只东珠坠的步摇，额心描一朵粉樱，罩一件大绣海棠的淡粉绉纱褙，掩半截银红百迭裙，活脱一个簪仕女，哪里还像半儿灰土脸的比丘尼？

    她在明珠瞠起的瞳孔款款一笑，“远远瞧着像你，没想到真是你，你这个富贵，怎么倒了这里来了？”她退步将明珠扫量一群儿，上挂起个幸灾乐祸的笑，“怎么穿成这样？哪里还有个国公府少的样？哦……，我想起来，我先仿佛听说，宋家大少爷了官儿，更是比原先还富贵，本来你这半吊的也能跟着面不少，没曾想却叫他给休了，你瞧，这可不就是十年风转？不是那块儿料，爬得再，迟早也得跌来！”

    一片光在她背后明媚耀，衬得她一张脸更是晦暗难明。明珠盯住她一瞬，一字一句纠正，“不是‘休’，是‘和离’。”

    见她有鼻哼一声笑，十分不屑，“和离与休妻，有什么区别？还不就是被男人抛弃了？宋家书香门第，不过是彼此留儿面罢了！”

    她笑得咬牙切齿，将鬓边的东珠颠得摇摇。明珠本不计较，可转念又想起当日被困金源寺，她竟然当面就将自个儿卖给了贼人，如今又在这里叼言难的，实在可恨！

    思及此，她便叉起腰，扬了颏将她瞪住，“是、我是离了宋府，日过得清贫一些，比不上清念师，满的翠玲宝玉、通的锦衣艳服。清念师说得对，风转，如今可不就转到师上来了麽？我猜，大约是金源寺遭了难，方丈师太便将师卖到这里来了吧？”

    可不就正是戳中了清念的痛楚，怒不可抑地将她同样瞪住，凑近得几寸，由牙间狠狠磨一个鸷的嗓音，“要不是你，我怎会被那起贼人毁我清白？我也就不至于落到这风尘中来，我正日日夜夜恨不得撕你的呢，如今你撞上来，且给我等着！”

    说话儿间，远远听见一个柔的女声，由远至近地飘来，“雪影，又在这里磨叽什么？既然妈妈叫你跟着我学筝，成日家这样偷闲耍赖的如何学得来？”

    明珠侧脸去看，只见游廊迂来一个翩然倩影，淡淡的眉粉粉的腮，几如一支飘在空中的翚羽，她正怔着，只见清念对其人谦卑地笑一笑，“我这就去叫她们将琴摆好，多谢沁心姑娘不辞辛劳地教我。”

    言讫，她冷冰冰地踅一明珠，自往院垂门里去。明珠也冲来人笑一笑，颔首而去。

    至此，旧梦叠影的一天过去，桃树在薄秋中掉光了叶，剩得枯枝脆弱而顽地扎在土壤。青莲在树，手上不停地拈针走线，石案上已摆得一堆颜不一的手绢，其上绣有芙蓉、牡丹、木樨、香雪兰、虞人等卉，想来是谁家府上的活计，料倒都是好的。

    案上已经摆好了两碟饭菜，明珠猫着腰牵裙过去，在她耳边轻唬一声，“，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