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的折搁回案上，垂眸望向首跪着的一团殷红，在他心目中，这是一团火，随时可能焚了他的大殿。一霎安静后，整个殿回起他闷沉的声音，“宋将军，快起来，你是肱之臣，不要像那些外臣一样多礼。”

    宋知濯埋向地面的眉心蹙起，稍作犹豫后，到底站起来，“谢陛恤。父亲自幼教导臣，不论近臣外臣，都是陛的臣，自然也要时刻谨记君臣之礼。”

    宽广如海洋的扶手椅上，赵穆捋一捋黑得发亮的一把须，作满意态势将徐徐一，“从前在寿州我就同你说过，你父亲是我钦佩之人，他也的确不负所望，为国为民生立了千古之功。可惜你两个兄弟英年早逝，不然他日史书上，你们宋家可谓满门良臣将相。”他踅案外，走近宋知濯，“你所作的战略书我瞧了，果然是虎将龙威之才，以你之略，必定能大胜敌军。可是这倒还叫我犯了难，你已经是殿前司指挥使，又封得镇国大将军，再往上，武官来讲，可没什么好晋封的了。不如，到时候我封你一品宁远侯，你看怎么样？”

    不知哪里来的玉磬响，清脆地敲打着宋知濯的心。他立时毕恭毕敬地伏跪去，“臣多谢陛天恩！只是……臣已无所求，只望陛恩准臣辞官之请。”

    “你还惦记着这事儿？”赵穆背过去，未知喜怒，却发一声重重的叹息，“罢罢罢，你既已无心官，我也留不住你。等你由定州大胜归来，我便准了你请，就当是封赏了。”

    “谢陛恩典，臣自当万死以报！”

    “你退吧，去集结兵，明日发。”

    “臣告退。”

    俄延一瞬，赵穆方转回来，望着殿门外那抹被太与雪光映得猩红的影，在苍茫天里，尤为刺。直到这个背影消失在目及，他方踅回案上，睨着地上不知何时跪着的人。

    此人未着朝服，穿一件玄绸缎襕衫，前黑线所绣一只鹰，黑曜石一样的瞳孔狠厉而鸷，其声暗涩涩的，似乎藏着无限杀机，“臣吴，祝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起来，”赵穆一个胳膊肘欹斜在扶手上，歪着睨他，“你方才也听见了，宋知濯要辞官。依群臣之谏，过了年就要立二皇为太，他碰巧就在这时候来辞官，可见是很替我那儿着想啊。”

    “陛招臣，所为的是这件事儿？”

    赵穆的掠过他，上眺至他上的藻井，繁脞的棂格与纹路几如那些有关生死、权力等复杂的念，“吴，朕问你，你知先皇在这帝位之上坐了多少年吗？”

    “臣记得，是六十七年。”

    “六十七年，父亲二十岁登基，坐了六十七年的江山，直坐得人心慌啊。你瞧，他老人家当年立了老大为太，可惜老大还没等到登基，就先死了。自他死后，就未再立过太，又叫老二老三等了那么多年，等得人沉不住气了，起兵造反，传位。朕从前不大明白父亲，这几年皇帝，倒有些明白了。任何人坐到这个位置上，就再舍不得把它让给他人了，可朕担心，朕手底的儿们也有这一天。二皇赵德要是哪天也等不起了，招回宋知濯，领着他这些旧来朕的，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