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知这个徒弟的，无非是那些他叫不的东西。

    解了噤言，萧倚鹤不敢再说了，却咧开嘴哈哈大笑。

    往寝院回去的路上，萧倚鹤闲不住，又无赖地扯住他的绥带，兴致地：“师尊，我跟你讲，前几日我到兰句城，有个……”

    他并不如何懂人，是红尘之外的一枚无垢玉，一生只与山风剑意相伴。

    但对于弟喋喋不休讲起的山外见闻，又总能贴柔-地坐来倾听——尽并不能够理解那些凡尘俗事、尽听罢会抿着不赞同地看着他，用毫无威慑力的绵语气：

    “不许再山。”

    过了很久，才又慢吞吞想起在被弟的“兰句城见闻”打断之前，原本是要说什么。

    “倚鹤，你今日又犯酒戒。要罚。”

    “知错了，师尊！”萧倚鹤嗅了嗅衣服上遮掩不住的酒气，立刻诚心恳意地承认错误，“我自己抄经……三遍好不好？三遍。”

    他束起三手指，讨好地在前晃了晃，又去拉扯师尊的袖。

    明知他是敷衍责，却又毫无办法，宗师被他三言两语哄得心，将他送回寝院，风送竹涛徐徐室，半片尖竹停落白瓷鱼缸之中，扰动细碎涟漪。

    伸手去挽，仿佛还能捞起一抔岁月静好。

    师尊鲜少踏足他的院，往日只在院前略站一站，便会回去，今日却不知怎了，跟在萧倚鹤后直走到了房门前，才堪堪止住了脚。

    他给自己的院取名叫“千金不换”，自然是有由的。

    ——他室既奢华又凌，确实千金难换。

    五八门的摆件儿堆满了窗台，万宝柜上拥挤得再放不任何一件新玩意，上悬着东海琉璃灯；枕被褥都是江南绣娘一针一线拿丝线绣来的，光工期就得大半年；脚还齐屋铺满了千金一寸的西荒锦织毯，踩上去似飘在云上。

    师尊扫了一，便皱了眉，没有再向踏足：“好了，为师回去了。”

    他盯着师尊离去的背影，心里还有心虚。

    其实他再向走一步，或者向室侧去一个神，就会发现——此刻，他的床榻中正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师尊浸无剑多年，心绪平淡，本就对人不甚，迟钝得要命，并不能从今日徒弟的脸庞上发现他的小聪明和小心虚。是故就这样离开了他的“千金不换”。

    倘若师尊今日能够发现，或者师尊的脾气再倔那么几分，迫萧倚鹤将这个“秘密”送离剑神山，也许后面的很多事就本不会发生。

    只是当年的萧倚鹤，哪能预料到那么远的事。

    他踮着脚，无声无息地踏过毯，拐室，撩开了层层遮寒蔽日的幔帘，了床榻的真容。

    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稚龄孩童，鼻尖尾俱红红的，昏睡中安安静静，几乎连呼声也弱不可闻。只可惜中了蛊毒，上仍有些可怖的脉络纹样，否则定是个玉雪可的模样。

    这就是他的秘密，是他捡回来的一个“小麻烦”，未了结的“小因果”。

    他将这个孩藏在房中已有十天半月了，没敢明言，师尊迟钝，也并未起疑。

    今日虽然险些暴，却也是“险些”而已。

    ——等之后很一段时间，师尊发现了他的存在，再想说什么，却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