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狗尾草到了秋天总归是要死的，也不差这十天半月。书生以前浇捉虫施，没少照顾我，权当是一报还一报了。

    直到最后我才得知，原来王三在将那盆昙送给秀才时已经将尽数剪去。那株在被秀才捧在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慢慢枯萎了。

    听说王三要嫁去的地方在皇城，那里离我们靠山屯极远，要走上三天三夜的路程。如此算来，今晚开之时她还来不及拜堂，既然没有拜堂就算不得正经夫妻。那么，是不是今晚她就能回来见秀才一面，照约定与他一起私奔了呢？

    我慨：“人啊，哭哭啼啼生生死死的，真烦恼。还是我们草木的好，草木无心，也不懂，每天都清闲快乐。若有来生，我还是……”

    “嗯？什么？”他微凉的手指将我细的叶一片片梳理开，细心展平。

    我问他，我都要死了，他为何还要费这个心神。他说，即便是枯死，他也想让我死得面。因为我以前是个死要面的面人儿。我又问他因何认识以前的我，以前的我又是谁。他却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此刻，望着他好看的眉，我又觉得草木虽然清闲快乐，但比起人来，总觉得少了些趣味，便：“其实人也不错，只有将生老病死别离都尝过，才算是圆满。”

    番外

    我乃人间一株桃树,在“忘君山”东面一个叫“老鸹窝”的穷山坳里。

    “忘君山”地势偏僻又凶险,少有人烟,但景致极好。山坳里有一片桃林,生着三千株与我一样的桃树。

    但我与它们又有所不同。

    人家一棵棵得枝，去秋来,开结果。我却是一棵不会开的歪脖树。作为一棵活了数十年的桃树，竟不能开结果,简直是我树生的一大失败,岂有此理。为此，我一度郁郁寡对月垂泪，但后来发现于事无补，也就只好作罢了。

    “老鸹窝”名符其实，有很多老鸹,每天在我们上飞来飞去,相中了哪棵桃树,就叼来枯枝草在上面搭窝。我因为全上光秃秃的，老鸹们也许瞧着别致,于是都喜把窝搭在我上。

    如是过了数十年,林里的桃开了又败，败了又开,落来化作泥，泥厚到了三尺，等旁边的几棵桃树开开谢谢几十载，孙繁衍七八代,都老得不能再老，剩一堆枯枝残骸，我还活着，着一密密麻麻的老鸹窝，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