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转，谢京开：“这些年，大形势不比以往，自韩相台后，朝中明争暗斗，范申分朋树党，如今已位极人臣，大半朝臣唯他首是瞻。每回跟辽、夏锋，这帮人不是胡掺和，就是打着‘劳民伤财’、‘兵久生变’的名号想方设法给军方拖后，大鄞打的败仗多了去了，你那一仗，实在算不上什么。”

    夜风动檐灯，褚怿眸底明灭。

    谢京又往他肩上一搭，笑：“别想了，败仗虽多，可我大鄞国富民，纵然求和，也无外乎是多些岁币。钱消灾，于边关将士而言，未必是一桩坏事。倒是你，十年没回来，可得好好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一面说，一面往底亮如白昼、鼓乐齐鸣的金明池夜景指。

    夜很了，然苑依旧人叫，东边搭台唱曲，西边聚众相扑，张灯结彩，红飞翠舞，丝毫不输宝津楼里各场夜宴的繁华。

    褚怿看在里，没声。

    谢京似又想起什么，便：“对了，刚有侍来传话，说一会儿嘉仪帝姬要给王忱赏一珍馐，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嘉仪帝姬可不是寻常人，咱大鄞的第一人哪，能得她赏赐，不亚于得官家青。所幸这王忱也是个大方的，咱一起去瞅瞅，指不定能分一杯羹！”

    提及这茬，褚怿眉梢微动，想起灯那个蛮的少女，扯一笑，拉开谢京的胳膊：“你们慢慢享用吧。”

    谢京“诶”一声，瞪着往外的男人：“哪儿去啊你？”

    褚怿不回，朝后摆手：“楼外逛逛，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

    夜朦胧，喧阗声与这边一之隔，褚怿爬上山丘，走一座六角亭。

    亭里无灯，倒是树影层层，幽幽惨惨。

    廊间有椅，褚怿上前坐，屈起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往亭外。

    湖对岸，垂柳铺堤，五光十的灯影、人影熙熙攘攘，依旧是那个令人沉醉的金明池，令人沉醉的日，无论白天，黑夜。

    这样腾腾的景象，的确是十年没见了。

    边关只有大雪、风沙，纵然是最温柔的夜，闹的也不过是天上闷不吭声的星。倒是战时的人声最鼎沸，震天的战鼓，震天的厮杀，以及苍茫荒坡震天的悲号和叱骂……

    褚怿敛神，眉峰本能地轻轻一蹙，视线往近收，倏而一虚。

    湖寂静，一明月倒映里，小虹桥上，静静立着一人影，圆圆的脑袋，纤细的脖颈，颈衣袂翩翩，臂弯间的披帛飘飘。

    脸虽然藏在黑夜里，但褚怿还是一认了来。

    大鄞第一人，嘉仪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