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距凡界颇有些度，落地要上不少时候，百无聊赖间，我突然回想起了渡劫第一世被湛云江用剑死的那时候。

    那一刻我的心是怎样的呢？是了，当时我是极诧异的。

    我一厢愿地认为，我跟他是四荒修真界的模范侣，虽说不上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但至少恩护持、相敬如宾。

    所以当那柄用来劈山分海、斩妖诛的云剑刺我心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湛云江他是不是手了。

    诚然，他没有手，他是真的想杀我。

    我与湛云江同属北荒天衍宗，他是成名已久的渡劫境剑尊，我是他某个徒弟门的籍仆役，两人的地位说是天差地别也毫不为过。所以那时我觉得，我能跟他侣，是攒了好几辈的运气换来的。

    后来在我心血尽，即将气绝之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允我作他的侣。因为我的少爷曾是他最看重的徒弟，但少爷死了，而我恰好和少爷得很像。

    十多年的倾心相伴，临到不过是我的一厢愿罢了。

    死后我仙元归位，境界却并未突破。

    我向天君请教，天君说劫关一事从没有定数，既然我被那人杀死便不算成功，那或许我该试试杀他一次。

    天君此言是何等的不负责任，我看他本就是在吃那凡人的醋，但事后我往里一想，竟也咂了些理。

    于是我第二次应劫台时，一路都在盘算这一世当如何如何，不过悲哀的是，落地的瞬间我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也不晓得是不是天君偷窥了天了弊，第二世我果真又遇到了湛云江。

    他整个人比从前更冷了，就跟块冰垛似的。我被他从山沟里捡回去，因着骨上佳，便被他收作了徒弟。

    他在府修炼之余，时常端看一支雕着云燕纹样的木簪，那簪看上去很有些年，雕工湛、造型古朴，是件难得的佳品。其实那是我渡劫第一世时曾簪过的簪，湛云江在我二人结契那日曾亲手替我簪上，不过第二世的我并不晓得，只觉得碍得很。

    后来我了。

    至于为什么我这个被正剑尊抚养大、悉心栽培、正苗红的剑修会堕，我事后总结，可能是因为我心比较旺。我喜湛云江，但他不喜我，我使尽解数、尊严扫地也没能得他一个青，于是妒火攻心、走火。

    奇怪的是，他对我始终念着一师徒之，尽我在正里早已沦为怙恶不悛、罪无可恕之徒，可每每对上他，他还是会放我一命。

    而最后令他对我痛杀手的原因，是因为我抢了他那支视如珍宝的木簪，并当着他的面成了齑粉。

    他那注了毕生修为的一剑凌空劈来时，我躲都没躲。我当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湛云江他不正的剑尊！

    天地义、正邪天堑，在他心中竟还不如一支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