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永结其好

    她听说那时的雁通湛青，颈羽齐，当公府将雁接过时，雁引吭鸣，声音清越。鸿雁鸣，是极好的兆。

    到亲迎前，她不知听过多少，纳釆时有怎样的雁、鹿、玄羊，亲王的婚使又是何等庄严贵。甚至连她母亲多年为她置办的嫁妆都要为此盛事再行更补。我的小麑儿若嫁人，总得十里红妆才算好。她想起母亲当初的话连母亲留给她最宝贵的心意亦要被篡改。

    李瑽由着一众人妆扮她，她的周上似乎都已失去知觉，如同魂游天外，浑浑噩噩间并不十分难受。

    除了家里的侍女，还有中的女官也来经手打理她。后女官正用忙着固定发髻，   嗳，小娘莫掉泪，红了睛六殿见了岂不心疼！

    怒火腾起，她霍地立起来，几乎把后束发的女官掀倒，她伸手把发上累累珠玉尽数扯，胡掷了一地。之前钗合在她发里，此刻被她扯，连着许多乌玉一般的好发都拽了来，那发钗自然未能幸免，掠过一众聒噪的侍女，落在地上，众人慌拾起时，钗已然断折。

    几位女官一惊，从未见过将阁的贵眷脾这等火爆，况且那发钗是礼聘之，贵重更不待言，于是当都手足无措。

    她冷看众人慌，都给我砸碎了丢去！她只能以骄横掩饰恐惧。她无忧无虑的好韶光，她的凉州过往，她的一切都将离她而去。她将手边事尽数向铜镜上掷去，那镜曾盛着哥哥和她的影，她奋力击打它，直到它凹裂损坏。

    如今这时候，要再寻什么才得住发？见此形状，女官不住着急，众人纷纷慌了手脚。

    小妹。

    她自损毁的铜镜前回，她残废的二哥坐在那张活动木椅里，一如既往温和地看着她。她茫然望着兄那双残废无知觉的，忽然不知遗憾或羡慕。她曾是父亲最得意的女儿，她曾拥有在凉州城的风烟中恣意驰骋的自由，而纵容养十余年，她的用场与诸姊妹并无差别。承继于母亲的丽只令她成为更奇货可居的珍。

    这念如冰雪一般，却终于让她平静来。

    李珣见她目光茫茫，心却了然连他这幼妹亦羡慕他这残废的自由。父亲卫戍凉州十余年，苦心保护家族，你须信他，不可负他。

    你们指望宁王？他是百无一用的人。

    李珣为她这年少直言吃惊，退在门前的命妇还在向此方频频张望，他只：有用或无用，父亲与寻常家翁无异，只望你平安喜乐。余事他不愿再向李瑽提起，李氏曾助今上登基，有从龙之功，今上无嗣而多疑，废帝数位皇得封亲王而皆未就藩。宁王能先于诸位得娶李氏女，可见心思沉密，并非荒无赖之辈。

    连她这残废的兄都不肯对她坦承。她突然领悟她的父亲并不只是忠诚的边疆公侯。凉国公绝不肯把女儿嫁给份不明的北人。她必须要去，无论她的丈夫将给她敬重还是折辱。

    李珣向眠月低声吩咐：你可记得夫人那件

    眠月惊讶，思索片刻，许久才取来一只朴素的剔犀匣。

    那匣打开，宝光耀目，泠泠如那是她母亲的旧。那时她的母亲以王姬之离开天启王廷，嫁給她父亲。如今这支发钗，如同命运的锁钥，转到她手里。

    她的母亲已经在凉州城外化为无数飞散的灰烬，而件件事尚存母亲手泽。她的婚姻并不是为了琴瑟和鸣。她和母亲，相隔，只分享着女相似的命运。

    眠月将那支发钗扶上，臻臻发间宝光转，光辉灼灼。

    小妹，李珣唤她，无论何时，无论遇到何事，善自珍重，勿令母亲伤心。

    她明白兄给她的是怎样的嘱托，泪痕尚在面上：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