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似乎立刻就领会到他的投降，转过去并不看他，许久才问：这许多坟茔，却又是哪座？

    此时暮四合，前无名的草甸上开满了同样无名的紫与浅白朵。她不知原来西京外也有这样的荒凉的地方。此不是西京贵家喜的风景，故而冷清得很，前后竟只有他们二人的车在此。

不肯倾心相待，可他又何必自她上求这心意？她同他与寻常夫妇的平安喜乐无缘，他们两人是同在西京这牢笼里如履薄冰的囚徒。她半是玩笑半是安地踮起脚来圈住他的颈项，小鸟啄似的亲了他一，我哪里是冰的。

    他吩咐备寻常车。她坐在他旁，专心注视着西京街的景。得城就是西京的重重坊舍，也有柳桥堤，也有寻常巷陌。她痴迷着研究市井风，然而车行得太快，使她往往看不真切。

    这样好不好？她把一枝海棠比在鬓边给他看。那却不是真正叶细弱的海棠，乃是宝镶的，连丝丝都刻意以如须发般纤细的金丝缀。

    她沉默着立在他旁，并不像一位合格的妻那般去安他。

    我母亲葬在此。他忽然向她托自己的秘密，如同战败的将军自己的兵刃。

    六哥盼他生还是盼他死？

    这是何？她问他。

    好。他微微。鬓边透亮的宝光，自她端正的面貌里调和妩媚的光彩来。她听他说好，却是侧首低笑了笑，光彩明灭间，他直有些恍惚了，像是未曾见过她这般神态一般。

    他低拨她的发，她家常不冠簪饰，散着四鬓。那样鸦羽一般密乌黑的发，绕手却柔如幼兽的。你不会有事的。他心哂笑，怪京中常说他非天家儿，而是李家婿，他原有这样权倾朝野的岳家，足可以保得他一时太平。他的岳父既能送了她的郎北归，此时让他二人及自己的外孙避开西京的锋芒大约亦可行。你可还要随我门？他促她理妆。

    此时城，却是几时回？她见车北门，终于开问他。

    他笑一笑，将二人将说未说的话都掩过，却又闲闲提起里的小皇近来生病的事，她听得心凛然。她忽然想起赵王病重时托付她的话，要她为了元澈的平安劝说他早些离开京城。然而今上多疑，废帝的几位皇未有一位在成年之后得以之藩，皆如禁一般留在皇城。她同他从来不言明，然而二人皆知，她大姊姊的孩几乎如她二人的命符一般。有她父亲在，他同她尚平安无虞，然而她总想，一旦她父亲千古，她的昭仪姊姊为了那个孩是何等事都得来的。倒不如病死的好，她何时有了这样心思，她自己直吓了一。

    此其实是西京的坟岗，百年间无人烧埋的尸骨多葬在此。他找到了他母亲当年的母，那个母如今已经是枯木一般的老妪，却自当年之中存活。

    她坐在妆镜前，他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注视着镜中的她。她也自镜中望着他。两会，别样绪暗生。他其实同他并不像。他自是风姿殊绝，神仙中人。而她心秘藏的是只属于她的，那个自矜、忧郁的北地少年。她笑自己痴，空对着郎君如玉却作他想。她低躲过他的注视，却是牵过自己肩上他的一只手，把脸颊也在他掌心里。

    他并不回答。她默默看着城郭变作田陌，再变作旷野。他终于示意车夫停在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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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他忽然笑了来，又低声重复，瑽儿，我不知。

    他看着她独自立在这近乎荒原的旷野之上，他忽然觉得她似草木中化来的魅一般，是如般要在天光里的。她明明是他枕席间驯顺的狸，是任他宰割的羔羊，此时却十分陌生。他甚至不知晓自己是为何一时冲动带她来了此。

    她垂首默想，那样的冤孽，总是要燎原之火烧尽这旷野，再烧尽那庄严华的城，徘徊的孤魂才可前尘尽忘。

    他同她虽无山盟海誓，却是同生共死的。

    她想起了自己那襁褓中的稚儿，她血养成的孩。她伏在他膝上，闷声：父亲不会看着我死的。我去求他，让我们回北边去。

    我一直想要为她烧掉葬送。你母亲是北人，你总该明白。他对她低声。

    他听得她说这样大逆的话来，却不惊讶，低声：那由不得你我。原来他的小猫儿也一样存着这些波折的心思。难怪，她虽纯真却并不蠢笨，浸在西京这些年，大约也什么都懂得了。未满周岁的齐王如立储，他不是孤老囹圄就是首异，然而如果那稚有些许闪失，以他叔父的个，亦必不容许兄的儿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