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药煎好已是昏黄时候，秋辛端着木盘，瓷白的碗里盛着棕黑苦涩的药，旁边则静静放了一碟盐津果脯。那是她怕冬觉得味苦，特地给他拿来调的。

    屋，冬坐在圆桌前，宽阔的肩膀耷拉着，低盯着晚照树影发呆。

    “冬。”秋辛柔声叫他，方才自己朝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心里有过意不去。

    冬听到秋辛的声音，又瞥见桌上的汤药才回过神。

    他想了许多事，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左耳失聪的事不以为意，多是听人说话费了力气，也不至于影响习武和走镖。虽说少年时候常为此苦恼，但那不过要面的胜负望作祟。如今他已开始独自领队，最是明白凡事并非一定要争个，以守为攻，保全货才是首要之急。

    但秋辛不这么想，角尖钻了去，冬甚至生几分怨气。他又开始那份时不时要冒来聊神经的猜想。

    秋辛对他到底是愧疚在前还是喜在前？

    冬默不作声地一气吞饮整碗汤药，而后闭蹙眉，随即又起走院。

    只字不语。

    秋辛看着果脯上霜白的糖粒，心里一酸，泪又开始要溢来。

    冬去生屋里找他，推开门才发现他不在，其实他也没什么心思找弟弟，不过寻个由罢了，脑里全是将将喝药时偷偷眯瞧见的秋辛的脸。

    他有些心疼了，怎么都是人家夫君了还要闹小孩脾气，秋辛浸泡、熬煮，亲力亲为，费了两个时辰才熬来的药，自己却摆了一张臭脸，一句谢也不说就把人扔了。

    冬胡想着，也胡走着，连廊九曲，弯弯绕绕的，竟走到了后厨。

    “小儿，猪蹄这样烤能好吃吗？”游喜蹲在地上，裙裾全是灰白的泥土。

    “信我，我昨个用了的老卤浸了一夜，刚刚还抹了一层你嫂嫂买的桂，保证烤来脆，你就等着吃吧！”应答游喜的是后厨傅嬷嬷抱养的小孙女傅小，比游喜只大一岁，两人年龄相仿，气味相投，常常一起捣鼓些新奇的吃。

    冬听着她们的对话，想起刚回家那日家宴上的桂酿藕，想起秋辛为迎接他回家特地穿的新衣裙，越想越恼，恨不得捶自己一拳，怎么就和自己心尖尖上的人置气了呢？

    冬是一路跑回自己院里的，他大步迈里屋，桌上的碗碟还未撤。秋辛仍垂首坐在那儿，悄无声息的。

    他屈蹲，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又靠近了几步，才发现她衣摆了一块，顿时慌。

    冬捧起秋辛的脸，瞧见她微红的眶，心里犹如蓄满先前饮的汤药，苦涩辛酸。他将秋辛纳怀里，嘴贴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向她歉。

    起先，秋辛还推搡着不想冬抱住自己，但力气又抵不过，心里越发委屈，便伸手来捶打他的后背，泪也如泉涌，哭声哀哀，听得冬更是心疼。

    “游冬，你太讨厌了。”

    “是，是，我讨厌。”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错了，秋秋，不哭了，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