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南老

    远赴越国。

    郑有国仇，梁人薄，卫国寡义，断断是不屑踏及跬步。

    漫无目的，歇歇停停，景斡的不度寺，三江的璧陵湖……越国山也不枉人，风姿绰约，明媚温柔宛同西京。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镜中看。

    兰溪三日桃雨，半夜鲤鱼来上滩。”[1]

    从前苏良娣教授诗文词曲，每逢越境篇目，更要多念几番。当领略，方知诗人手笔亦有不及之。而欸乃菱歌的秀丽致，又有谁能一一勾勒渲染？

    说起苏良娣……

    不知她是否与心上人执手偕老，也只愿天有人终成眷属，莫负相思。

    直至云庄。

    云庄，云庄。

    昀妆。

    已而恍去三分心神。

    乡烟雨霏霏，红柳绿尽数隐在词人笔的愁绪里，一如过往迷离。青灰古朴的牌坊，用汉隶端端正正刻“云庄”二字，又细心填满黔漆，无端的，确信此应埋骨于此。

    打安顿，信胡诌了一个世，是陈越境的诗书人家，这一辈只得了我一个女儿，双亲死于战，便由信仆忠婢护卫南避难。亡国失家之人，往前那些尊贵的姓名封号再用不上，于是更名改姓唤了“沈眉”，旧日的旧名号旧份，都一并随那人埋葬了。

    千年古镇，民风淳朴，众人非但未曾生疑，更是款待——东家一筐杏，西家三两活鱼。闲时抚琴对，月围炉夜话，秋来茱萸遍，冬去煮雪烹茶，所有事事务与我在安新的设想一般无二，唯独少了一个他。

    某日有人奉来素白的梅求见，是解开了上元灯会我留的灯谜。隔着廊湘帘遥遥望去，眉目温，芝兰玉树，竟是少有的魏晋遗风。便以王右军《快雪时晴帖》为赠，只想这般妙帖，总不能沤在我手中。[2]

    不过月余，他竟又登门拜访，此番却是为了求亲。自言姓陆名呈，字敬安，祖上曾任辖治一方的知州，也曾得了清正廉明的好官声，家境虽不富裕倒也殷实，族无旁系，只余他携孀母幼妹简居于此。

    本应如例回绝，但他唤我“眉儿”时的语调神，竟与那人有着七分相似。

    成亲，生，成亲，生……余的七十七载年岁，平淡顺遂没有半分坎坷波澜。

    许多年后，儿孙为我庆贺百岁寿辰，琼宴坐，羽觞醉月。酌酒半酣，布菜的孙媳妇笑言：“老祖宗端的好福气，这涝了一月的雨，撞上老祖宗华诞，也知收敛了。托老祖宗洪福，今年团圆节才有月可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