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前世之莫问归期

    我来到将军府的那一日，安城雪了，雪一一无声地落在瓦檐上。

    府第赫赫，朱漆大门上方大将军府的匾额悬着，在银装素裹之中格外显。

    杏领我到后院，教导我府的规矩。

    我是一名婢。

    七岁那年，我阿爹给一大人家衣裳时不小心脏了袖，得赔偿八两银，家里拿不这么多钱，阿爹阿娘东拼西凑亦远远不够，最后他们只好将年纪最小的我卖为，换取五两银，从此我成为了中郎将义衡的婢女，再也没见过家人。

    我侍候了义衡三年，之后将军府，变作归琪的婢女。

    彼时，归琪还不是将军，他的舅舅付威是战绩显赫的大将军。北的匈连年侵扰我朝边郡，劫掠财，袭杀百姓，每年残杀人不万人，付威能骑善，材力绝人，多次率领大军击败匈，收复了大片失地。

    十六岁的归琪，容颜清朗，年少气盛，侍从皇帝左右，廷，与闻朝政，尚未上过战场，没有人相信他能带兵征战。

    但我相信。

    每日平旦，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第一声鸣响起后，我和杏速速起，穿衣梳洗，洒扫室堂，设桌椅，陈盥漱之，待归琪醒来，则侍立其左右，拂床襞衾，准备朝，听候命令。

    归琪与寻常的贵族弟不同，不那酒池林黄金采邑，志在驰疆场杀敌报国，朝过后，便只骑到城郊练功习武。

    万初醒，剑眉星目的少年郎，乌发束起，着玉对襟衣，后披墨黑裘，背挂朱大弓，在安城街上策而过，蹄声铿锵，白雪飞溅，意气风发。

    我和杏时常嗅着院中的红梅香浣濯纫，等他归来。

    就这样，我在将军府平安无事地度过了第一年，没抬正瞧过归琪，没和他说过话，只有杏才有资格近为他宽衣解带，但我也没和其他人说过话，我是个哑。

    我原先能言善，在中郎署时，有一回，我犯无心之失，打翻了烛台，于是遭受一顿毒打，开绽，过后数日烧不，退烧之时我再也发不声。

    匈再次犯，归琪主动请缨上战场，跟随付威奔赴漠南抗敌。

    归琪不在的日，杏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不断在我耳旁诵经念佛，扰得我在刺绣时分神，以致十指常被刺破血。

    每月初一十五，将军夫人会去城西的永安寺烧香祈福，求神拜佛保佑付威和归琪平安归来。

    我望着眉目慈祥的如来，总会想，是不是心足够虔诚，愿望便能实现。

    倘若以命相求，是不是就足够虔诚。

    那日，光秃秃的红梅枝梢滴着雨，捷报传回安。

    归琪独自率一千轻勇骑，横绝大漠，除敌三千余人，斩杀单于叔父，俘虏单于祖父，勇冠三军。

    将士们班师回朝时，安城宛如野草生，全城百姓都来相迎，蹄声雄浑，呼声震天。

    皇上封归琪为侯，邑一千八百。

    当时，我在收拾衣裳，遥听铃苍大喊：将军回府啦！

    杏唤我一同前去迎接。

    多年后，我犹记得那个黄昏，府门大开，归琪脚踩镫翻，上的秋白袍服恰如翻腾的云彩，不似光，胜似光。

    睽别数月，他更显朗，又了许多，姿如苍松，愈发衬的我和杏小如枯枝。